尾聲 新芽(1 / 2)

小院空寂,鮮有人煙,而江昭雪已經離開了數日,小院雖然不至於落灰,但也的確顯得沒有人氣。地上的落雪仍舊是走前國崩清掃過的模樣,不同的是,或許是因為有風,吹落了枝頭的積雪,連帶著地麵也落了一些。

轉身關門的時候,國崩看到了門外茫茫霧氣,他想要詢問,卻在那乾枯的樹枝上,看到了些微的綠意,一時間有些怔然,覺得自己可能是眼花。

“發芽了。”江昭雪聲音冷淡,卻為他解開了疑惑。

並非是少年眼花,的確是那不知枯了多久的樹抽了新芽。

青年轉動輪子,將自己推到了亭子裡,少年也跟了過去。江昭雪將懷中的包子遞給少年,取出手帕逐根擦淨了手指,端端坐起,像是要撫琴。國崩靠在圍欄邊,摸著溫熱的包子,取出來一個,咬了一口。

豬肉餡的。

“我買的有點多,趁熱,彆浪費糧食,當心劉老頭……”國崩伸手遞了一個包子過去,覺得自己不應該提到劉大夫,縮了縮手指,又咬了一口另一隻手上咬了一口的包子,以此來掩蓋自己的尷尬。

江昭雪卻接下了包子,咬了一口,細細咀嚼。

“這是什麼餡的?”他問。

“豬肉餡。”國崩回答。

國崩一共買了三個包子,江昭雪吃了一個,他吃了兩個。兩個人都沒有選擇室內,或許是因為,他們都不想錯過這個世界的變動。

“國崩,這棵樹,原本是一顆枯樹。他本沒有發芽的資格。”江昭雪的說辭很奇怪,畢竟,不會有哪個人將樹發芽這種事當成“資格”來敘述。

“他能夠發芽,是因為創造他的人想讓他發芽,於是,他擁有了發芽的資格。”江昭雪在告訴國崩真相。

在他人所創造的世界中,江昭雪無法直接說出這個真實,於是,他換了一種說法,聰慧的人偶自然便能從中挖掘出真相。

隨著江昭雪的緩緩敘述,關於這個世界,國崩也有了更加完整的認知。

或許是因為有著“樹”的鏈接,國崩在時空的錯亂中,掉入了這個類似幻境一般的小世界,而這個世界存在的目的,僅僅隻是為了困住江昭雪而已。

這個世界混亂,卻擁有一定的秩序,或許在蘇閣主眼中,江昭雪卻是是在一處村莊之中,但國崩所看到的村莊卻是一個城市。

掉入的國崩並非是他的身體,而是他的意識,亦或者說,是記憶。於是,強烈的想要擁有心,想要成為人,想要得到關注的願望,讓他的意識形態也在逐漸改變著,他會餓,會困,甚至,可能會模糊地感受到心跳。

或許隨著時間的流逝,這的確是可能達成的事情,但是,因為外界的某些原因,導致這個幻境一樣的小世界麵臨崩塌,江昭雪不可能再留國崩這個不屬於這個世界的人在這裡,如果再不送他離開,那這個連身體都沒有的家夥隻會隨著這個世界一起消失。

這個世界,除了江昭雪,便也隻有國崩一個“活人”了。

*

“如果說,我曾犯下過不可饒恕的罪行,你,還會想著要送我離開嗎?”國崩彳亍著,問了一句。

江昭雪盯著他看了良久,笑出了聲:“國崩啊,你以為我是什麼大善人嗎?”

國崩有些不敢置信,得到了這樣的答案,確實並不在他的意料之內,在他眼中,江昭雪是個醫者,他會撿走素未謀麵的異世之人,他會冒著風雪出門去救鄉鄰,他會在地震之後去看望這裡的百姓,怎麼看,做出這樣行為的人都是個善心大發的聖人才對,而現在,這個“聖人”卻否決了這件事。

“且不論你的世界與我並無乾係,在這個世界,我撿到的國崩,隻是一個有些任性,有些口嫌體正直,甚至對待‘自己人’有些過分操心的孩子而已。而我救的,也隻是我們家的小朋友而已。”江昭雪回答道。

他將手指搭在琴弦上,卻沒有撥動,像是在思考彈什麼曲子比較好一樣,他閉上了雙眼,風從指尖溜走,帶來雪的清冷氣味,卻又夾雜著新芽稚嫩的氣息。

“愚昧的世人堅持讓正邪有個明確的界限,他們將人分為好人,和壞人,區分的標準也隻是人的主觀臆斷,但迷醉在夢中的人們卻沒有發現,所謂的正義與邪惡,從來都不會擁有明確的界限,所謂的好人與壞人,從來都不是什麼固定的身份。”

在江昭雪出聲的時候,手中的琴也應聲而響,帶來的是飄渺空曠的琴音,帶著幾分高高在上的感覺。國崩恍惚間仿佛看到了高高在上的神明,將他創造,又打著慈悲的名義將他丟棄,不得不承認,他有些畏懼這樣的江昭雪,乃至於他在自己都未能察覺的時候,悄然後退了半步。

“無惡不作的劫匪可能會轉身在街邊遞給小兒一塊糖果,悲天憫人的聖者腳下亦可能埋藏著無儘的屍骨……而所謂的勾結外敵,欺瞞眾人的家族,也隻不過是蒙受了冤屈,成為了沽名釣譽之人的墊腳石……”他說著,他聲音顫抖著,他的手也在顫抖,但琴音清冽,絲毫不受阻礙。

“江昭雪,你,怎麼了?”國崩有些遲疑地伸出手,搭在江昭雪的肩上,卻發現手下的這具軀體顫抖得厲害。

“抱歉。”江昭雪不知和誰道歉,但情緒在逐漸平和下來,“嚇到你了吧,這首曲子有些影響我的情緒。”

琴音逐漸平息,國崩卻覺得自己的身上多了些東西,漸漸的。綠色的元素力將他包裹住,讓他無法逃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