緒風儘 大魚小魚(1 / 2)

山河筆 月熊熊 5260 字 9個月前

這聲叫喊清脆如鈴,祁霽也在這一聲叫喊下陡然回神,在這一聲之後,先前那些村民們嘈雜喜悅的聲音瞬間止息,大街小巷鴉雀無聲,祁霽透過門縫往外看,就見一頭紮雙髻的小姑娘帶著七八來個漢子,大搖大擺地進了人群。

小姑娘一身黑紅相間的乾練武服,個子不高,看著跟祁霽年齡相仿,其模樣嬌俏可人,可走起路來卻是趾高氣昂,大搖大擺地半仰著頭,背後則斜背著個與其嬌小身形相去甚遠的物什。

那物什被粗布包裹著辨不清形狀,遠遠看著七尺有餘樣式細長,若立直了,隻怕比那小姑娘還要高出幾分。

約莫是槍棍。

祁霽目光在那細長兵器上停留片刻後又移開目光。

“呦,大家都在啊,看來今天是來巧了。”

看著擁在街巷上的密密麻麻的人群,小姑娘吆喝一聲闊步走至人中,目光四下打量一圈,落在村民們懷中抱著的大包小包上,登時兩眼一亮,又噔噔噔上前幾步。

“躲什麼躲!”

見小姑娘靠近,離得最近的幾個村民當即驚懼得抱緊懷中的包袱連連後退,可還沒來得及退出去幾步,那小姑娘就頗為隨意地抬手一拉,扯住離得最近的一人的衣襟,紙片似的拽得其飛將回來。

小姑娘拽的輕鬆,被拽之人更是毫無反抗之力,祁霽看在眼裡,倒沒想到這般嬌小的人兒竟會有如此力氣。

根本不顧其手中人的掙紮,小姑娘抬手掀開那人懷中的包袱一角,瞧了幾眼裡麵的物什,麵上就多出幾分笑意:“這麼多好東西?那今兒個我們就不進去了。”

劈手奪過眼前人的包袱,又將其隨手丟給跟在自己身後的壯漢,小姑娘這才又接著衝眾人擺擺手招呼一聲:“來來來,都放好。”

大有山中大王外出巡山的架勢。

可一呼之下卻沒人響應。

“怎麼,不聽?”

小姑娘麵色一凝,兩道彎眉立時擰起。

要說這小姑娘聲音清脆嬌蠻,二十上下的年紀,本該看著人畜無害,可誰能想到,乾的卻儘是些山中土匪頭子的事。

門縫後的祁霽眨眨眼,隻是在這樣的世道下,倒也難怪。

如今天下割據五邦一城,雖不比三十年前的亂世那般民不聊生,可匪盜猖獗,賊寇橫行,尤其是在這無人管轄的邊境交界處,諸如此類強取豪奪、揭篋擔囊的事簡直是稀鬆平常。

祁霽迅速在腦中盤點了槐村附近的幾個山頭:往南是二連山,峭壁眾多不宜人居;往西是剪祟山,隔江相望需涉水而過;但看這紅衣姑娘武服乾爽不見泥斑,如此,大約是北麵雁回山上的土匪了。

雁回山上雁門關,過了雁門關就進入了芥子城地界,當年破麟軍西征平亂,為阻擊西南麵的反軍攻占蓮花山脈,也曾在雁門關處設下精兵把守,隻可惜敵眾我寡,當時守關的大將與其鏖戰半月,最終關破人亡。

也正是此關破後,西南反軍才與蓮花山脈內的土匪流寇裡應外合,最終全滅了破麟軍。

“喬姑娘,這···您前天不是才剛來過,怎麼今天又來了?”寂靜中響起一道沙啞年邁的聲音,人群騷動片刻,一個枯瘦蒼老的身影自其中顯出形來。

“前天來的時候可沒見你們這麼多人。”喬小橋鼻間哼哼兩聲,“再說我可是來收貢的,村長老頭,你可彆跟我裝糊塗。”

“可您前天剛收過貢,”老村長苦著臉,“您也得給我們留條活路···”

此刻的老村長躬身彎在喬小橋身邊,點頭哈腰,跟先前麵對祁霽時簡直判若兩人,他嗓音沙啞,哀聲乞求,叫人看著不像是盜賊村的村長,倒真成了個孤苦無依的可憐人。

更叫人難以想象的是,這樣的人竟還曾私下命人謀奪祁霽的財物。

“村長老頭,你知不知道前些日子大康的皇帝死了?”卻聽喬小橋話鋒一轉,突然打斷了老村長的話。

“如今這天下可是要亂了,”喬小橋目光在站在不遠處的牛三兒幾人身上掃過一圈,“要不是我們罩著,你以為就憑你們村裡這幾個歪瓜裂棗,還能好好待在這兒?”

“這···這···”喬小橋語含威脅,老村長唇瓣開合囁嚅幾下,卻應不出聲。

喬小橋頓了頓又眯起眼:“還是說,你是覺得自己翅膀硬了,不需要我們了?”

一邊說著,喬小橋就一邊左右活動幾下脖子,在寂寂深夜中發出一連串叫人牙酸的嘎巴聲。

而隨著喬小橋話音落下,其身後那七八個大漢也緊跟逼上前幾步,看向對麵瘦骨嶙峋的村民們,目露凶光。

老村長終於噤了聲。

槐村人素以偷盜為生,從今夜牛三兒帶回來的東西看,這麼些年不知霍霍了多少純良人家,而今卻又將被雁回山匪搶掠一空——可真是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

在那無聲勝有聲的威逼下,終於有村民陸續放下手中包袱,他們麵無表情,其間的老弱婦人們則更是神情灰暗,其目光呆滯,好似一具具行屍走肉,正接受自己既定的命運,嫻熟地任人盤剝搶奪。

“喬小橋!”

人群中終於爆出聲忍無可忍的怒喝,那聲音震耳欲聾,祁霽循著聲音定睛去看,竟是站在不遠處的牛三兒,梗著脖子於人群中漲紅著臉高叫一聲,一扭身擠了出來。

“牛三兒,回來!”看著牛三兒氣勢洶洶,頭也不回地往喬小橋方向走,老村長麵色一緊,連忙低聲叫他。

可此刻的牛三兒氣血上湧,哪裡還叫得住?隻見他死死瞪著喬小橋,兩眼更幾要噴出火來,一邊走一邊怒喝道:“你彆欺人太甚!”

牛三兒來勢洶洶,可不遠處的喬小橋卻依舊站得散漫,直到其怒喝著走到近前,一臉懶洋洋的喬小橋才頗為嫌棄地皺著眉頭掏了掏耳朵:“嘶——我說,有你什麼事兒?”

喬小橋話說的不緊不慢,可手下卻立時給了牛三兒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一拳。

嘭——

這一拳直擊麵門,其勢大力沉,當即把牛三兒打得口鼻出血眼冒金星,連帶著將那些未來得及脫出口的叫罵打回腹中,令其搖搖晃晃地連退數步,最終跌坐在地上。

“牛三兒,牛三兒!”老村長見狀,急忙顫巍巍地撲過去,咬牙扶起了牛三兒那並不算健壯的身子。

牛三兒可是村子裡為數不多手腳伶俐的年輕人,村子裡的老老少少,都還指望著他的“本事”來養活呢:“喬姑娘,牛三兒性子急,做事莽撞,您千萬彆跟他一般計較!”

麵對如此強勢蠻橫的人,弱者就從來都隻有哀聲求饒的份,跪坐在地上的老村長連連告饒幾聲,見喬小橋沒有應聲,才又趕忙招來幾人七手八腳地將牛三兒抬到了彆處。

對此喬小橋也不做理會,隻抬手點點不遠處被放在地上的包袱,聲音清脆又囂張:“是你們自己打開,還是我們來開?”

有了喬小橋那淩厲乾脆的一拳,槐村村民顯然又聽話了許多,他們彎下身,老老實實地打開包袱,供喬小橋檢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