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朝多年的祁霽洞觀人心,雖隻與這兄弟三人見了一麵,卻也將其看了個大概。
雷老大性格謹慎,雖沒念過書,但言行舉止卻又偏講求禮數,做起事來多有思慮,也不像剩下兩個兄弟那般魯莽冒失,是雷家兄弟真正的主心骨。
雷老二則是個唱紅臉的,哥哥對外主事,他就負責收拾那些刺兒頭,山中土匪常有衝突,比起費勁心思的斡旋謀和,最好用的還是拳頭。
至於雷老三,看著比雷老大二人小上不少,可在踏入槐村和四處搶掠時,又全然一副他當家的做派。
有此等任性自不是因其有什麼功夫武學上的能耐,要說起來,就全是占了哥哥們的寵愛。
由此看來這雷老三既是家中行三又是老幺,父母早亡後兩個哥哥對他疼愛有加,即便是土匪,那也是個被嬌慣著的眾星捧月的小皇帝。
因此隻要拿住雷老三,就能拿住這群祟山山匪的命門。
這就是祁霽給裴環之出的主意。
但雷家兄弟又何其棘手,有雷老大和雷老二護佑在側,對雷老三,旁人就休想能輕易近得了身。
就好比方才與喬小橋的那一戰,這邊雷老三才剛入劣勢,那邊雷老大就當即出來叫停,甚至雷老二眨眼就已替雷老三找回了場子。
為今之計,要想不陷入車輪戰的被動,就非得激雷家兄弟一起出手,如此才能在混亂中抓住機會,製住雷老三,以牽製其他二人。
所以在整個計劃中,讓裴環之與雷老二對戰時一擊製敵,並由此叫雷老大生出忌憚,才是最關鍵的一步。
至於破敵之計——祁霽對裴環之所知不多,也沒指望其口中“馬馬虎虎”的功夫能以一當十,就全然將寶壓在了另一件事上。
麻筋。
麻筋位於人手肘的後下方,下連五指上接肩臂,平日裡不會引人注意,但若突然對其進行敲打,整條手臂就會瞬間麻木刺痛堪比針紮,若是力道足夠,甚至能廢掉一些羸弱之人的手臂。
雷家兄弟慣使大刀,長期肌肉緊張,對這種人來說,麻筋的作用就更事半功倍。
但還是有些不確定的地方。??一來是不知雷老二的麻筋抗性如何,二來則不知裴環之到底能不能順利近了雷老二的身。
事實上方才裴環之的那一擊,行外人覺得風輕雲淡,可明眼人卻一眼就看出其凶險。
稍有差池,裴環之的銅勺夠不到雷老二,或者沒能及時避開那大刀,其下場就隻有被斬為兩截。
不過照眼下的結果看,雷家兄弟肉體凡胎,裴環之似也不像其說的那麼簡單,
祁霽斂下眉。
要說這雷老二也是吃了沒念過書的虧,若是能對此有一星半點的了解,也不至於被裴環之的一個銅勺給唬住。
而今雷家兄弟手足情深,不管誰吃了虧,後麵雷老大就都不會再讓自己的兄弟擅自行動,隻要他們兄弟三個一起上,以雷老二的性格,激將一番,必能從中抓住機會。
“可我不太會激將。”聽完祁霽的話,裴環之這麼對她道。
天可憐見,他隻是個老實人。
不會?祁霽眉頭微挑瞥他一眼:“那你就對他們禮貌些。”
“尤其是雷老二,他最喜旁人彬彬有禮的樣子。”
祁霽一邊說一邊點點嘴角:“記得微笑。”
原來如此。
裴環之恍然大悟,那說不定好言相勸還能化乾戈為玉帛呢。
至於後麵如何在混戰中與其周旋,倉促間祁霽來不及多說,就隻得教給裴環之一句劍訣,此劍決乃遊鬥之技,裴環之以勺做劍,大約湊合能用,但能用到什麼程度,就全看裴環之的悟性了。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祁霽安排一通,又緊接著給裴環之鬆了綁,然後將其送出觀音廟門,剩下的,就端看裴環之和這些村民的命數。
而今裴環之已經不負眾望地順利挾住雷老三,以雷家兄弟那護犢子的性格,隻要他們把雷老三好好攥住,那局勢就徹底在祁霽手中。
祁霽背轉過身,也不再去看外麵街巷的動靜如何,她低垂著眼,就又緩緩走進觀音廟內那黢黑一片的小屋——後麵,就要看看這群人在唱什麼戲了。
“放開小三!”眼見雷老三被挾,雷老二當即怒喝一聲,他雙目赤紅,霍得提起手中大刀,不管不顧就又要上前,看樣子竟是要拚命。
啪——
卻驟然聽得一聲脆響,那雷老二被打得偏過了頭,其身子頓在半空,緊接著就響起雷老大的怒斥聲。
“退下!”雷老大終於發了怒,他先是斥退雷老二,緊接著又看了被裴環之銅勺扣住的雷老三一眼,然後深吸口氣雙手抱拳,就又對著裴環之極為恭敬地躬身一禮:
“閣下息怒,方才是我們兄弟三個有眼無珠,如今技不如人,我們兄弟甘拜下風,但還求閣下能放了我三弟。”
雷老大低垂著頭:“隻要閣下放了我三弟,有何要求,閣下儘管提。”
雷老大卑躬屈膝,可裴環之聽罷麵上卻突然露出幾分古怪,眾目睽睽中他一言不發,直憋了許久,才從口中蹦出句不太連貫的話:“那、那個——”
“主人有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