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算準了他勢單力薄,無可奈何。
他看似奴顏婢膝,實則勝券在握。
他的神情其實從未變過,一直都是那樣高高在上、虛情假意。
他根本沒有入局,他是端坐在高台上看戲的貴客。
君若錦見江野不說話,也不催促。
他淡淡地微笑著,等待江野給出他想要的答案。
過了很久,江野深吸一口氣,冷冷開口:
“你並不關心賠償,也不關心白繁,但你害怕我這個珍貴的數據……落到彆人手裡,你害怕我會把你們秘密研究的模擬劑,變成人儘皆知的東西。”
他在賭。
在賭“模擬劑”的藥效並沒有那麼快消失,在賭君若錦無法承受他這個“數據”落到同行手中的後果。
在賭他不滿十五歲就被破格收錄F大Aphrodite綜合征研究院,沒日沒夜學習和研究,確實已經將他培養成了領域內屈指可數的藥物專家。
論利益交換他比不過企業家,但要論對Aphrodite綜合征的了解,君若錦不一定比得過他。
這一回,君若錦臉色是真的變了。
他瞳孔震顫,驚惶不定地打量了江野很久,才強顏歡笑道:“如果對我的賠償方案不滿意,您可以重新開條件,我一定滿足您。”
江野略帶嘲諷地笑了。
“什麼條件都可以滿足我,是嗎?”
“……是。”
從“儘量滿足您的要求”到“什麼條件都可以”。
君若錦的底線一退再退,退無可退。
經驗老道的獵手也有看走眼的時候,他以為自己麵對的是家貓,沒想到那是一頭獅子。
到了這一步,雙方的底牌都已經暴露,獵手隻能祈禱年輕人不清楚“模擬劑”到底有多珍貴,不至於真的說出那個能令他當場暈厥的數字來。
君若錦不知道的是,江野此刻在想的,根本不是“模擬劑”值多少錢。
他的大腦混沌到根本無法思考那麼複雜的問題,因為那支打在他身上的“模擬劑”,早就開始起效了。
能將健康人變成患者的神奇藥劑,讓江野的思維開始失控。
他的腦海中開始閃回過去的片段,有些發生在十幾年前,有些則發生在十幾分鐘前。
——
商人重利,為了利益,連靈魂都能出賣。
商人重利,為了錢,連人命都能罔顧。
所以他被困於黑夜,而燈光處是萬丈深淵。
——
他不解風情?他沒見過大千世界?
他墨守成規、循規蹈矩?他克己複禮、畫地為牢?
連道德底線都突破的人有什麼資格和他說這些?
——
白繁做的事和殺人無異,卻能在身份的庇佑下,連出麵的工夫都省了。
憑什麼?
——
“模擬劑”的影響下,江野渾身開始發燙,臉色紅潤到一眼就能看出異常。
而君若錦的狀態,其實沒比他好多少。
江野出門的時候是豔陽天,之後他一直躺在酒店裡,所以他完全不知道,外麵正在下大雨。
君若錦一路疾馳而來,渾身的衣服幾乎都濕透了,即使脫了外套,內襯也還是黏糊糊的沾在身上,濕的衣服一吹空調,從頭到腳都在發冷。
再加上……眼前的年輕人令他感到深深的忌憚。
君若錦下意識握住領口,往中間收攏了一點。
對君若錦而言隻是正常的動作,在江野看來卻完全不是這樣。
他看見的是明晃晃的勾引。
仿佛熟透了的桃子,輕輕一碰就往外滲出汁水,卻偏偏包裹著一層薄薄的包裝紙那樣——使出渾身解數誘惑他上前品嘗。
商人,果然會為了達成目的不擇手段。
江野的目光落到君若錦肩頭,被襯衣掩蓋的皮膚上,他知道,那裡有一段麥穗狀的紋身,而他不知道,麥穗底下究竟是什麼模樣。
他想知道。
任何令他好奇的問題,他都想知道答案。
“我要賠償款同價值的模擬鼠,以及——”
“你陪我一晚。”
萬籟俱寂。
過了好幾秒,君若錦才困惑不解地說道:“不好意思,我可能沒聽清……您剛才說什麼?”
“多虧了你們的‘模擬劑’,我現在欲X焚身。”江野冷冷地說道:“你們的‘試驗藥’用在人類身上有這種副作用,恐怕你們自己都不知道吧?”
君若錦:“……”
江野終於如願以償地在君若錦臉上看見了龜裂的神情。
明明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徹底脫離了常理,不合理到令人咋舌。
真的身臨其中,江野卻並不像他以為的那麼厭惡,相反,他笑了起來。
他在想什麼呢?
哦,對了。
他在想——
大千世界,確實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