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月初七,晨霧初開,楚水城門前的江道上便有畫舫泛行,與其人影一道,被攏入煙紗柔情中。
畫舫上,聞人晏,及其隨侍楊幼棠。
除此之外,同行的還有一位著裝樸素的及笄少女,為聞人晏的師妹,蘇向蝶。
她唯一的特點是“普通”。
從氣質到相貌,再到打扮,都是放到人堆裡就會被忽略的類型,全身上下唯一會令人深刻記住的地方,是她眼角繪著的朱紅鳳尾蝶。這還是她自個畫上去的。
蘇向蝶打了個嗬欠,身上浸著一層被擾清夢的戾氣,惱道:“武林大會分明是開春才設擂,飲雪劍莊的人這麼早動身作甚?”
聞人晏:“你猜。”
蘇向蝶不想猜,果斷轉向楊幼棠:“你說。”
“少主壓根沒提什麼時候開擂吧。”楊幼棠本在一旁沏茶,被突然一問,下意識道。
“這你都知道。”聞人晏挑眉。
“……少主您一向如此。想來是算準殷莊主會把帖子都給直接扔了,所以飲雪劍莊那頭……可能真不太清楚武林大會開擂的日子。”
蘇向蝶無語:“他們都是傻子?”
“倒也不一定。”聞人晏淺笑道:“摘星橋市也要開了,許是想著順路呢。”
摘星閣閣主是個出了名的和事佬,隻有他不攪進去的恩怨,沒有他和不平的爭端。嘴上總說:橋市是道敞開的大門,想來就來,歡迎大家都來。會給均天盟送帖,也會給飲雪劍莊送。
“所以……少主這回是以摘星橋市為由,才讓殷少莊主出來的?”
聞人晏勾了勾唇,並未回答。
他心情頗好地背過身,倚在畫舫邊,一隻手淌入水中,感受仲秋時節的涼意。另一隻手持著團扇,扇麵紗質半透,其上點綴著些許珠玉金線,半掩蓋住那桃花麵容,朦朧住那絕色模樣。
若說真有傾國傾城顏,可能就是這般。
可惜,縱使能傾國傾城,也傾不倒素來清正的殷少莊主。不管你是西施捧心,還是東施效顰,在殷尋麵前,全都跟街邊的大白菜一樣,顆顆平等。
聞人大白菜邊在心中哀歎,邊思索怎麼把自己凹得再好看些,就聽一陣馬蹄亂,他即刻起身,原本認真凹了半天的動作,霎那間付諸東流。
“阿尋!”
這一聲喚劃破了江麵的寧靜,鷗鳥被驚得踩水而飛,在水岸邊上掀過一道白幕。
白幕過後,聞人晏立在畫舫之上,笑顏儘展,猶如花迎新春,顯露出些許傻氣。
如此不值錢的樣子,確實是與大白菜無異了。
岸上被喊了名字的殷尋適時手勒韁繩,在馬兒一聲長籲中,神色沉靜地朝聞人晏點了點頭,便算應了話。
原本跟在他身後的兩位隨行弟子反應要慢上些許,他們超了好幾步才止住了疾行的駿馬,目光投向江麵上的畫舫,瞬間全都愣住了。
其中一位隨行弟子,名叫殷明詩。
他不是頭一回被選為跟隨殷尋出行的“幸運兒”了,所以也不是頭一回見著“美”名遠揚的聞人少盟主,隻是上一回,與現下十分不同。
當時他聽過聞人晏的諸多傳聞,但親眼見到的,卻十分貨不對版。
他還記得,當年聞人晏一身簡潔武服,長發用束帶高綁,眉眼俊俏,但也英氣逼人,令人一見難忘。完全是傳聞中那僅是白馬遊街,便能引鶯啼燕徊的少年郎模樣。
而此時,有美人兮,在水一方。
當年與今朝相照,讓殷明詩想起說書人那句:“朗若清風少年意,半點紅妝能羞花”。
人長得,嘖,當真不管怎麼瞎折騰都挑不出錯處。
不過,上天雖給了聞人晏一張貌若好女的皮囊,卻沒給他恰到好處的身量。就連殷尋也比他矮上兩寸,給人一陣詭異的壓迫感。
殷尋規矩地拱手行禮,把飲雪劍莊少莊主該有的禮貌教養擺得十足,輕道:“謝晏兄相迎……”
“阿尋!”聞人晏持扇的手縮了縮,明明是責問的話,卻分外柔聲細語:“你以前分明是叫我晏哥哥的。”
“……那是你我十二歲的事。”
殷尋已數不清這是第幾次重申了。
“阿尋還記得這是與我十二歲時的事,真好……可你不是說我們是好友嗎?好友間哪有稱呼得如此生分的?”
“再說了……就算你不願與小時一般稱呼我為晏哥哥,你我年歲相仿,也可以直接喚我一聲阿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