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人晏眸中以詭異的速度泛上一層水霧,死死地盯著殷尋,一派委屈道:“還是說,你已不願與我交好了?”
當初聞人晏也是用類似的說法,讓殷尋把對他的稱呼從“聞人兄”改到了“晏兄”的。
殷尋垂了垂眸,想著對方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性子,隻好例行地退一步海闊天空,喚了聲:“阿晏。”
聞人晏喜笑顏開,眼中水霧消散無蹤,擺了擺手,便要把他帶到畫舫上去。
這時,被冷落在一旁,本就滿心煩躁的飲雪劍莊弟子硬著頭皮上前道:“聞人少盟主,我們隨你上畫舫,這不好吧……我們這還有些馬兒呢,總不能直接扔官道上。”
“這簡單,你們走陸道,阿尋隨我走水道。”
他說的倒是個解決辦法,但馬一個人牽就足夠了,他們是奉命來跟著殷尋的,沒道理一塊走開。
兩廂一合計,最後決定由殷明詩跟隨殷尋上畫舫,而另一人牽馬走陸道回楚水城。
可等上了畫舫,在江山飄了一小會,他就察覺到哪裡不對勁:“這不是進楚水城的路吧。”
“是去臨江。”殷尋在旁回答,顯然是早就料到了。
“少主,先前我們說先去臨江城趕赴摘星橋市,是您要緊趕著先來一趟楚水城的,現在又說去臨江,這算什麼事……”
殷明詩瞪了瞪眼,厲聲質問:“您這是合計好,故意想甩開我們?”
“太吵了,閉嘴。”蘇向蝶倏爾開口,言語暴躁:“就你這三腳貓功夫,還需要我們花心思甩?”
她呼吸極輕,存在感也不強,瘦小的身形隱在廂房牆下,竟讓殷明詩完全沒有察覺到原來畫舫上還有個姑娘在。
“師兄明日要行冠禮,現下當然要趕回臨江城。你要不就安靜跟著,要不就自個遊去你心心念念的楚水城,少叫嚷個不停。。”
及冠是世家子成年的大事,故而其禮也要在宗廟進行。而聞人家的宗廟,就在距離楚水城不遠的臨江城,走水道,最多不過兩個時辰就能到。
威脅的話讓師妹搶先說了,聞人晏也沒太在意,他隻顧著把殷尋拱進船屋裡頭,像獻寶一樣,展示其內事先準備好的酥軟枕席和精致茶點。
嘴上話也沒閒著:“阿尋,你仔細看我,有沒有發現什麼?”
殷尋琥珀色的眸子眨了眨,聽話地打量了麵前人一番,答道:“如常。”
一直都是這副漂漂亮亮的模樣,一如往常,並沒有什麼不對勁。
聞人晏心下無奈,指了指自己額頭:“花鈿,這是第一次貼,不好看嗎?還有這黛,是青雀頭黛,產自西域,往常很難找到的,幸得近來坊間外商甚多,才讓我有機會買上……”
千言萬語,藏在話中未能吐出的,都是新妝隻為迎心悅之人。
殷尋被提點過後,總算發現聞人晏的妝麵確與往常略有不同,點了點頭,淺笑道:“很好看。”
像古卷仙子。
話音剛落,聞人晏雙眸微張,再次舉起他手中的圓扇,神色染上了些許慌張與無措。
他收到過的讚美無數,唯有殷尋直白又簡單的誇讚,每每都會讓他難以招架。
他忙不迭翻出軟墊,一本正經地轉而道:“趕路累了嗎?橫豎要在江上晃一陣,不如現下先簡作休息?”
“好,多謝晏……阿晏。”
接連幾日趕路,說不累肯定是假的。殷尋不是扭捏的人,也就順著聞人晏的話,打算挨著墊子小歇一會。
眼瞧殷尋閉目養神,聞人晏在旁偷瞄了一眼,又偷瞄了一眼,繼續偷瞄一眼。
心中刷起念叨:阿尋的眉眼真好看,女媧娘娘造他時,肯定仔細琢磨了一番。
又想:不僅眉眼,哪哪都好,哪哪都挑不出錯處,天上地下無人能及,就算他攬鏡自照,也比不上阿尋來得賞心悅目,阿尋果真是完美的,這世上怎會有如此完美之人。
半點他自己才是第一美人的自覺都沒有。
習武之人五感通明,被這麼明目張膽地打量,想不察覺都難。殷尋再度睜開眼,平瀾無波的目光與已經偷瞄了他數十眼的聞人晏撞上。
“有何事?”
聞人晏一怔,本想說:許久未見,我很想你。
可偏生每當與殷尋見麵,他都會難以自抑地生出類似於“近鄉情更怯”的情緒。他可以在信中沒臉沒皮,可以在信中胡說八道,但當真麵對本人,話從心口到喉間卻像是經曆了百轉千回,到最後隻能支吾著吐出一句:
“阿尋,大盜很想你。”
特彆沒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