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盜,作為均天盟內唯一一隻霸王貓,身嬌毛順噸位重,見了誰都不怕,唯獨寥寥幾次見著遠道而來的殷少俠,會立即慫成乖寶寶。
殷尋一愣,難得一下就反應了過來,知道聞人晏又是在胡說八道。
他這人總是這樣,真話假話混在一起講,令人難以分辨。殷尋早已習以為常,但依然找不準搞懂他具體意圖的竅門,隻能順著他的話說下去:“等摘星橋市過後,便能見著了。”
殷尋輕易不會離開飲雪劍莊,一旦離開,他定是要把該處理的事全都一次性處理完,才會回去。且既然他已經答應參與武林大會,也得了殷夢槐的應允,便不會食言。所以,這一趟殷尋能在江南待很久。
一想到這,聞人晏便覺得有些飄然。明明是仲秋,但光是看著此時與他同在一小方天地的阿尋,就覺心在初春,能有繁花盛。
可惜,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同在一屋三秋一瞬,兩個時辰的路途對於聞人晏而言,猶如白駒過隙,稍不留神,就走完了。
他繡鞋剛碰著聞人府邸的門檻,就有四五個府中管事迎麵而來,把他給團團圍住,一股腦地衝他說教,跟他仔細講述各種冠禮需要注重的瑣碎禮節。
還不忘接著把他痛批一頓,反複說及冠是成年大事,說他作為冠禮的主人公,怎能如此任性地跑出去,還一跑就是半天。說既然弱冠,就不再是家中能肆意妄為的孺子了,得有擔當,有成人的穩重,不可再如小孩子般行事。
說著說著,最後開始慣例地敲打起聞人晏的著裝問題,希冀著自家少爺能夠在他們的苦口婆心中幡然醒悟,不要再癡迷於胭脂粉黛、錦衣羅裙。或者說,癡迷也行,但彆以這種方式來癡迷。在他們看來,聞人晏就是去當個流連風塵的浪蕩客,每日把不同的溫香軟玉抱在懷,也比他把脂粉往自己身上抹要強上許多倍……
他們這些富含自己獨到見解的“經文”,聞人晏可以當成耳旁風,也確實一直隻當成耳旁風,可無奈,每當回到聞人府,這風他就賴不掉、逃不開,隻能任他們一路囉嗦。
忙忙碌碌一直到了子時,聞人晏才總算逮住了機會,從繁瑣的事務中開溜。掌了燈,鬼祟地來到了一廂房門前。一身羅裙輕曳,窺頭探腦的,活像是夜半出來與人偷情的深閨。
均天盟的人在飲雪劍莊不受待見,相應的,殷家的人待在聞人家的宅子裡也自然不會被奉為座上賓。
好在聞人晏早有安排,提前交代好楊幼棠,讓他把殷尋安頓到離自己屋子最近的一間廂房內,保證哪怕自己再忙碌,殷尋也餓不著,凍不壞,不會受到絲毫冷待。
值此夜深,麵前的廂房早已吹了燈,四下寧靜,能聽得蟲鳴。
聞人晏本來也隻是打算想著過來看一眼,就一眼,頂多是……這一眼看得有些長,看了足足有一刻。正打算離開,頂好的耳力便讓他聽到屋內傳出輕微的動靜,瞬間把他的步子給黏在了原地。
不稍多時,房門便開了。
聞人晏提燈抬頭,燭光正正打在門內的人影上,落下一片暖色。
殷尋身著裡衣,外頭隻披了來時穿的綰色熟縑,墨發垂散,看著怎麼都是已經睡下又起來了。
“我擾著你了嗎?”聞人晏惴惴地開口。
殷尋輕搖了下頭,隻道:“無妨。更深露重,先進來吧。”
聞人晏進了屋,幫襯著點燈,目光卻一點不落地隨著殷尋的身影流轉。
看著殷尋從架上取了發帶,熟稔地將長發綁好,又簡單地在熟縑衣外頭束上腰帶,勉強是把自己收拾得沒那麼失禮了,但依舊看著十分鬆垮,沒了往常的規矩端正。
甚至領口處還塌了一塊,半露出平日裡藏在錦布下的細膩肌理,雪白如凝脂,儘是誘人色,倘若此時有登徒子在場,看見這光景,定會按捺不住,要上前把這領口儘數扯開,往這雪肌上落下殷紅。
當然,此處沒有登徒子,聞人晏也不會當登徒子,也不敢做登徒子。
他挪開視線,怔怔地看向麵前的燈盞,試圖借助火光,把自己的一身不阿的正氣給找回來些許。
嘴上也開始念叨起事來,好以此來轉移心思:“阿尋,我與你說,這冠禮是當真折騰,卯時便得動身去宗祠上香,跪拜天地,祈告祖宗,此前還得先沐浴更衣,穿戴齊整禮服、禮佩,過後又是加緇布冠,又是授皮弁、爵弁,每一回都得頂著一身厚重,聽他們念好長一段祝詞,也不知是不是要把這些年說過的吉祥話全都再說一遍,也不嫌累贅煩悶……”
“既然如此,怎麼不早作休息?”
“我想休息呀……這不是被訓到現在嗎?想著都三更天了,休息不如不休息,反正從前練功的時候,也不是沒有徹夜不眠過,可以等完事了再歇回來,反倒還能更舒坦些。”
“然後……夜裡暫且無事,便想著過來看一眼,看看有沒有招待妥帖,不料反倒擾了阿尋你的好夢。”
殷尋再次道了聲“無妨”,頓了頓又道:“是我眠淺。”
這怎麼聽都是句安慰話。聞人晏這麼大一個“燈籠”在外頭晃,倘若還能全無知覺,那殷尋也枉為江湖客了。
聞人晏心道一句:阿尋可真溫柔。
不由自主地開始得寸進尺起來,嘴上掛上了些許不講道理的埋怨:“我本以為阿尋是不來看我加冠了。”
這其實是他自己先前沒有跟殷尋提過此事。再說了,冠禮是要在宗廟上進行的,他們兩家關係並不和睦,殷尋一個不受待見的外人,他就算現下來了,明日也不會主動去給人添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