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橋市一般會設有十二畫舫,以“地支”掛名牌,按次序一字排開,浩浩蕩蕩地立在江水之上,有如一個活靶子,擺出了讓天南地北的小賊大盜看了,都很難不想前去搶上一搶的氣勢來。
可畫舫上達官貴人甚多,江湖俠士也不少。
摘星閣閣主孫敏才是個謹慎的老頭,不僅請了各門各派的高手前來坐鎮,同時也會在每一艘畫舫上安插足夠多的暗衛,且每件寶物、藏品都會用天工鎖分門彆類地放好。
所以,就算是個活靶子,也不是每個人都能嘗試著去挽弓射之的。
曆屆摘星橋市上,那些個不自量力的盜賊往往很容易射箭不成,反倒自己成了箭靶。
三年前的那次,也不例外。
適時聞人晏在摘星橋市上剛給自己公開斷了袖,他身後那掛「醜」字名牌的畫舫就傳出了一陣騷動。
眾人尋聲望去,入目便是兩道黑影,使著輕功躍上了船屋頂端。
仔細一瞧,能見其中一人左肩中箭,正踉蹌地穩住自己的身形,免得落入水中;另一人手抱錦盒,持劍與身後追出的護衛纏鬥。
對麵的局麵看上去大好,貌似並不需要這頭的江湖人士出手相助。
但僅是一瞬,原本還安穩坐在席上的殷尋,忽而將手中的茶盞甩出。對準的目標卻不是「醜」字畫舫上逃竄的二人,而是他們所在「子」字畫舫正中。
一位身著摘星閣仆役衣飾的男子正欲取台上放著的拍賣藏品,傳說是天上地下獨此一顆、千金難買萬金難求的「混元珠」。
茶盞敲開男子伸向前的手,應勢而下,瓷碎聲未響,殷尋的劍便已出鞘,劍影如虹,鋒芒直指男子的脖頸。
但那男子輕功了得,下手也極狠,在片刻失神過後,便立即往後退去,側身格擋。劍尖堪堪削中了他的左臉,直接破開了一道不留血痕的口子。
原來這男子還戴著一張人/皮/麵具。
曾幾何時,殷尋的劍再度招呼上來,劍光凜凜,逼得那男子隻能像被貓追的耗子一般四處逃竄,依憑著畫舫上的各處欄杆的掩護來躲閃劍招。
動作間,那男子麵具上的闊口拉得越發大。
許是擔心自己的真實相貌暴露於人前,他慌忙之中射出了藏匿多時的袖中箭。
僅是這種程度的暗器並不難閃躲,殷尋隻一偏身,就已躲過。可這箭的最終目標,卻不是殷尋,而是他身後的混元珠。
盛放珠子的錦盒被袖中箭擊飛,盒中的珠子順勢往濤湧的江麵上墜去。
在孫敏才一聲高亢淒厲的“混元珠”叫喚下,殷尋劍鋒一轉,以劍身相接,稍一收勢,珠子已然穩健地落入他的手中。
而男子等的就是這個時機,他趁機從後再次射出了一柄袖中箭,直追向殷尋心口的位置。
幾乎是同時,一根紅豆枝從人群一穿而過,同樣是直指殷尋,隻稍微偏了些許,堪堪從殷尋的耳側擦過,掠起了幾縷發絲。
紅豆枝撞上了那與它正對的袖箭,不僅把袖箭撞偏了位,還一道直戳進男子的手心正中,落下了一個血洞。
男子當即悶聲一哼,抬頭便對上了聞人晏的視線。
分明是一身柔美閨秀的打扮,眸光卻分外冰寒,如同是在看死人。
聞人晏當時確實是想把這盜賊給就地解決了。他可沒辦法忍受彆人在他麵前傷著殷尋,哪怕隻是差點傷著。
他與殷尋同時起勢,那男子見形勢不妙,就立即吹響口哨,轉身便跳入江中,隱匿蹤影。
原本還在「醜」字畫舫上與護衛纏鬥的二人,一聽聲,頓時變了態度,管顧不上往自己招呼的刀劍,身上但凡能甩出的物件都往追擊男子的人身上砸,好讓男子能夠伺機而逃。
有兩人以身為盾,不要命地為其掩護,再加上他本身輕功卓絕,且估計水性極好,所以當時那男子雖未能得手,但也沒被抓住。
“那人便是你口中所說的海寇頭目。”
殷尋聽他提及摘星橋市,頃刻反應過來。
“是。”聞人晏調侃道:“彆人當大盜,一般都是獨行俠,來去如風、自由自在。他倒好,不走尋常路,還帶了兩個死士來聲東擊西,看著怎麼也不是普通的小賊。”
“那人身法矯健,確實有些難對付。”
“阿尋不問問我是怎麼知道的嗎?”
殷尋抬頭,未著一言,隻定定地看向聞人晏,直看得他覺得自己身後翹起的尾巴都要被揪住了,隻好訕訕地結束賣關子,說道:“那海寇頭目,名為胡知。”
胡知人如其名,沒人知道他的具體長相,也從未有人搞清楚他到底身在何處。
曾經官兵抓到不少骨頭軟的海寇,都沒辦法從他們身上撬出點與胡知有關的有用信息,可以說神秘至極。
不過這也正常,對於他們這種人人喊打的臭蟲而言,最重要的求生之道,便是保持自己的行蹤飄忽不定,不被他人所察。
“胡知這個名字,是我從盟中一位姓王的大哥口中得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