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江應訂婚那天,南絮剛剃完所有的頭發。
她沒開燈,昏暗的房間裡隻有手機屏幕發著白光,亮得刺眼。
南絮喉嚨翻湧上一陣腥甜,她不住地乾咳,仿佛要把五臟六腑都揉碎了吐出。
包括破碎的心。
即使這樣,鏡中女人依然美得讓人驚心動魄,膚白勝雪,隻有嘴角沾染著一抹鮮紅。
手機不斷發出震動,她垂眼,是閨蜜的電話。
方禾的擔心幾乎要溢出來,小心翼翼地問:“你看到了吧?”
沒說是什麼,她們心知肚明的。
南絮壓下疼痛,緩了一會兒才開口:“嗯。”
“那你…”方禾不忍心戳開南絮的平靜,她怕偽裝之下是破碎淋漓的滿腔愛意。
畢竟當年南絮那樣愛著江應,他仿佛是她的神明一樣獻祭地偏愛著。
“都過去了。”南絮輕聲回道,不知是說給對麵的人還是給自己聽。
她深吸一口氣:“什麼時候舉行訂婚儀式?”
“這周末。”
南絮身形晃了晃,她下意識地抓向身旁的架子,沒料到無痕釘那麼不牢固,護膚品叮叮咣咣地碎了一地。
就像她的喜歡一樣。
方禾嚇了一跳:“南南,你千萬彆想不開…”
南絮沒說話。她覺得自己是想哭的,可眼眶中隻有乾澀的疼。
大概是早已把欠江應的眼淚還儘了。
她聽到自己平靜的聲音:“我沒事,這周末我去找你,你幫我帶個禮物給他吧。”
“祝他,以後幸福。”
—
南絮知道江應不會等自己的,困在原地不渡的,從來隻有她一人。
這是她用七年換來的結論。
很多人問過她:“你為什麼喜歡江應呢?”,就連江應自己也問過她這個問題。
那是她的第一次。
愛欲之後的溫存,江應指尖把玩著她的頭發,百無聊賴地問出了這個問題。
南絮覺得江應真是殺人誅心,連她的喜歡都要懷疑。
但她還是回答了,笑著去親吻那片涼薄的唇,半開玩笑地嬌嗔:“因為你太帥了。”
江應嗤笑一聲:“我們才認識一個月,你就隻看臉,萬一我是個人渣呢?”
不是這樣的,南絮在心裡說,是對你來說隻有一個月,而我已經愛了你六年。
隻不過神明從來高高在上,沒曾記住過他的信徒。
江應一直以為他們第一次見麵是在落幕後的射擊競技場,輝煌的金雨歸於沉寂,曾經的冠軍在黑暗裡無人問津,人們都趨向新王。
全場隻剩南絮一個人停在他麵前,握住他鮮血直流的手,注視著他的眼睛說:“江應,你會回去的。”
荒謬和煩躁湧上心頭,連他自己都不相信,為什麼麵前這個人如此堅定。
他冷笑:“你憑什麼這麼說?現在全世界都把我定義成了隕落的天才,曇花一現罷了,你憑什麼相信我!”
南絮沒被他的歇斯底裡嚇到,她說:“因為你是江應。”
是了,因為他是江應,應該永遠意氣風發照破山河,平萬山千瀾走向輝煌。
因為江應的名字,永遠都在第一位。
這是南絮在佛前許下過,最虔誠的期盼。
-
江應從不知道,早在六年前就有人偷偷愛了他日日月月。
他也從不會記得,六年前的雨夜小巷,他隨手把南絮從汙泥裡拽出,給她了一個新生。
酗酒成性的男人即使已為人父多年,本質上還是暴虐的。從南絮有記憶起,對家的概念就隻有雙目赤紅的男□□頭一下一下帶著風聲,落在她母親的身上,那位可憐的女人蜷縮成一團,還要用手護著她。
長久的隱忍在一個雨夜爆發。
南絮記得很清楚,那天是她的生日,她放學回到家時,南文強照例醉的不成人樣,腳邊躺著一動不動的女人,渾身斑駁青紫,他看到自己回來,邪笑著搖搖晃晃地朝她走來。
南絮下意識地朝門外跑去,被南文強揪著頭發摁倒在小巷口,雨水混著眼淚留到嘴裡,太苦了。
她看著眼前碩大的身影,悄悄打開了在手裡緊握多時的折疊小刀,心裡隻剩下一個聲音:讓這個人渣去死吧!
寒光在夜色中隱約閃過,她準備刺下去的那一刻,壓製著她的力量忽然一鬆——
有人拽著南文強把他扔在一邊,雨幕中的少年不屑地開口:“隻會打女人的垃圾。”
他看著地上狼狽的女生,眉間的戾氣還沒化開:“真是麻煩。”下一秒帶著雪鬆氣息的黑色棒球服被看似隨意地搭在她身上,江應打橫將她抱起。
南絮第一次和男生如此親密接觸,整個人都僵硬起來。男生好像察覺到了,故意笑問她:“第一次被公主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