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紅著臉點點頭。
“看來我這是剝奪了你未來男朋友的一項特權,”他有些惡劣地說,“前麵就到醫院了,再忍忍。”
站在醫院大廳的掛號處,南絮退縮了,她幾乎把嘴唇都要咬破了才扯了扯隊伍末尾的人,有些難堪:“要不彆看了,我……我沒有錢。”
“小朋友,”麵前的人還是散漫的語調,傾身貼近她,南絮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不用你付錢。”
“但是我現在沒法還你。”她小聲說。
“沒事兒,幫助小朋友是不求回報的。”男生毫不在意地說。
“我都已經高二了,不是小朋友。”
麵前人被逗笑了,敷衍似的點點頭,“行,那學妹,叫學長吧,我高三了。”
掛號處適時叫到她的號碼,男生輕輕拍了拍她的腦袋,“走了,看病去。”
她後知後覺地跟上,眉眼不自覺地彎了起來。
醫生看著她身上的舊痕新傷直皺眉頭,最後南絮抱著一堆藥膏跟在男生後麵,雨已經聽了,他們的影子在大大小小的水窪中重疊,仿佛牽著手。
沒人說話。腳步停在小巷口時,南絮腦海中浮現那句經典的詩句“沉默是今晚的康橋”,這種時候還能想起剛學的課文,不愧是語文課代表。
男生看著她發呆,有些好笑地在她眼前揮了揮手:“走了,學妹,記得好好塗藥。”
她下意識地“嗯”了一聲,麵前的男生轉頭就要離開,她才反應過來,聲音有些發顫:“學長,你叫什麼啊?”
“江應,報應的應。”
竟然有人這樣介紹自己的名字,真奇怪,南絮想。下一秒她心裡又湧現出了一點甜蜜,她是蘭因絮果,他是因果報應,他們天生一對。
後來她才明白,那是讖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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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聽到江應很簡單,A城高中幾乎沒人不知道他,也就隻有南絮這種不聞窗外事的學霸才會完全沒聽說過。
班上的女生一提起這個名字就滔滔不絕,南絮也開始偷偷聽著關於他的故事。
在各種敘述中,南絮一點點拚湊出了江應的剪影——出身頂級豪門,加上驚為天人的帥,身邊從沒缺過女朋友,但也沒見他把誰放在心上過。並且這人實在是有資本張狂,省射擊隊向國家隊的推薦名額,他排在第一。
江應那樣耀眼,是天上明月山中雪一樣的存在,南絮清楚他們之間的距離,她隻敢在塵埃裡偷偷喜歡他,江應的比賽視頻,南絮看過無數遍。
江應在一個又一個台上享受萬人掌聲,金色流蘇垂在他身側;南絮在一份又一份試卷中拚命汲取知識,要搏一個能與他並肩的可能性。
南絮用了六年,終於有底氣走到了江應麵前。彼時她是新銳策展人,眼光獨到能力卓越,與八方來賓談笑風生不見怯色,前途和江應一樣光明。
她變了許多,唯一不變的是對江應的愛。
所以在所有人都為他歡呼時,隻有她的目光會停在江應手上的疤痕。當所有人都懷疑江應時,也隻有南絮會義無反顧永遠為他舉旗呐喊。
後麵的故事老套又落俗,昔日冠軍一朝落魄,身邊隻有一人不離不棄,陪他東山再起,看他高樓重建,看他繁花擁春。
他們怎麼可能不相愛?
那是南絮最快樂的時候。
六年不見天日的暗戀終於見天光,她可以在江應睡著時正大光明地吻上去,而不再像從前一樣隻敢偷偷摸摸用目光描摹他的側顏。
他們像無數眷戀璧人一樣,在黃昏下看海,在摩天輪最高處親吻,在深夜汗水侵染彼此的發梢。
在一起一百天的紀念日,南絮纏著江應去了A城郊區一個有名的佛寺,當時她眉眼彎彎對江應撒嬌:“都說普光寺的同心鎖很靈的,我們也掛一個好不好嘛,阿應。”
卻沒注意到江應牽強的嘴角和心不在焉的神色。
那之後江應變了,他不再像從前那樣對她,好像是熱戀期驟然結束回到冰河紀,不會在她親吻的時候溫柔地抵著她的額角,而是下意識的偏頭錯過,留下唇邊的餘溫。
南絮太遲鈍了,或者說她太歡喜了,她無法自拔地陷入名為江應的方寸,囿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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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芊芊出現在她的新展時,南絮還沒意識到她的來意。麵前的女生溫婉大氣,禮貌地邀請她一起喝杯咖啡。
南絮答應了。即使她內心深處警鈴大作,第六感告訴她,從這裡開始一切都會分崩離析,她還是選擇了赴約。
梁芊芊優雅地輕抿了一口咖啡,不動聲色地打量對麵的女生,南絮自己都沒意識到,她的手掌心都抓紅了——她在緊張。
“南小姐,我知道你,很優秀的策展人。”
南絮打起精神,客套疏離地感謝。
梁芊芊話鋒一轉,“不過今天冒昧打擾你,是因為江應。”她沒給南絮反應的時候,自顧自打開手機相冊,邊翻找著照片邊說:“我知道南小姐也是性情中人,便也省去了那些廢話。”
南絮想你還不如客套幾句給我緩衝一下。
她指尖停在一排同心鎖的照片,把手機推向這邊,畫麵上鐫刻的名字隻有一方變化,相配的都是江應。南絮端著咖啡的指節有些發白。
麵前的人還是言笑晏晏:“江應從來不信這些,或者說他厭惡這些,你猜上麵這些名字,江應為什麼和她們分手?”
梁芊芊輕聲細語,但沒掩蓋住她的嘲諷:“就是你想的那樣,所有人都想要江應的真心,你們妄圖用這些祈禱鎖住他,怎麼可能?是不是忘了江應叫什麼。普光寺的同心鎖是靈驗,可鎖住的怨偶折磨了一輩子,最終用生鏽的鑰匙砸向他們唯一的兒子,你覺得,他喜歡嗎?”
“江應的父親就是普光寺最大的香火供奉者,不是求兩情相悅,而是求和江應的母親,一生彆再相遇,這些你不知道吧。“
南絮想起了那個雨夜,江應怎麼介紹自己來著——
“報應的應。”
原來如此,怪不得從普光寺回來他就那樣反常,南絮沒說話,她覺得荒唐又可笑,明明是春天,她卻仿佛置身在不可跨越的寒冬。
可是蘭因絮果,現業維深,誰又能勘破幾代人的情緣恩仇,不過是舊事重提,逼得眼前人散。
但也真的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