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沉沉,燭光晃晃。
坐在妝奩銅鏡前的女人不施粉黛,隻是豔若桃李的容貌在暖黃的燭光下更顯風情。
床上的男人大約冠立之年,身著花青寢衣,姿態鬆散。
他有一下沒一下地打量著女人的動作,“這些事兒讓下人做就是了,你日日夜夜親自動手,要她們有何用。”
金玉妍聽見男人的話,微微勾起唇角,“眼下正是炎熱的時候,若是一堆人杵在屋子裡,可不得逼仄悶熱死。”
“倒也是。”愛新覺羅·弘曆仰頭感歎了句,“府裡給的冰可夠用?要不,爺給你換個大點的屋子?”
金玉妍一邊順著頭發一邊坐上床,沒有旁人的小心翼翼,也沒有旁人的故作姿態,慵懶、隨意,就好像他們是尋常人家的夫妻。
“冰來之不易,自是得以爺和姐姐們為先。屋子雖小,但也足以,妾身也喜歡。這屋子裡的一切,無不是爺和妾身一點一點布置起來的,若是換了給了彆人,妾身還真舍不得。”
金玉妍深知眼前這位主的個性。
有些話他說的,自己卻說不的。
她不過是府裡的格格,若是真要求換了個大點的屋子,那就顯得不知分寸了。
就算弘曆給的心甘情願,卻也會讓府裡的那群鶯鶯燕燕喧鬨不停,到時候麻煩可就多了,還不如不換。
“你就是太過念舊,對物也是對人也是,手底裡的人就是犯了錯,也不願換。”弘曆攬過她的肩頭,兩人緩緩躺在床上,“不過,念舊也好。”
金玉妍乖順地靠著男人的胸膛,“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這還是爺教妾身的道理。她們雖會犯錯,卻不是大錯。更何況有爺在,妾身很安心。”
“你從北國迢迢而來,在府裡也一向安分守己,爺自該對你好。”
金玉妍斂眸沒有說話。
要說好,弘曆對她確實還不錯,衣食供應不缺,有什麼賞賜也不會忘了她。
要說不好……她清楚地知道,他們倆之間沒什麼情深似海,隻不過是互惠互利。
都說後宮似沼澤,看似波瀾不驚實則越陷越深,後院亦是如此。
她給予對方休憩之地,而對方給予她寵愛以保立命,利益交換罷了。
更何況金玉妍也不需要他的愛意。
帝王之家哪來的愛意,隻不過是感動了彆人,欺騙了自己。
現在這樣正正好,少了愛,便少了眾多懷疑與不該有的期冀。
……
“請福晉安。”
坐在主位的富察·琅嬅揮了揮手,“都坐下吧。”
她算不得絕色,隻是眉眼柔和,端的是溫婉賢淑。
富察·琅嬅看向坐在右首位,身著粉紫色旗裝的女人,“冊封晞月妹妹為側福晉的旨意下來了。”
“恭喜月福晉。”
高晞月明眸皓齒、花容月貌,聽著眾人的恭賀,眉眼間帶上幾分傲氣,不算跋扈,倒是顯得有幾分嬌憨。
富察·琅嬅:“當初你跟青櫻一起進府的時候,我賜給你們每人一隻赤金蓮花翡翠珠鐲,就是希望你們無論身份高低,也能親如姐妹不分彼此。如今你也成了側福晉了,我看著真是高興。”
金玉妍坐在高晞月身旁,低著頭聽著隻覺得富察家不愧是富察家,教出來的嫡女兩麵三刀、陰陽怪氣、表裡不一,還真是做當家主母的一把好手。
先是點出兩人當初的身份差距,又看似欣喜實則挑撥離間地為高晞月坐上側福晉之位而賀喜。
嘖嘖嘖,當福晉真累。
高晞月聽見富察·琅嬅的話,下意識瞥了眼身側的金玉妍,隨後撥了撥左手的金鐲,“多謝福晉,福晉賞的鐲子,妾身身和青福晉自是得日日夜夜戴著。”
“你阿瑪為皇上儘忠,如今皇上身子不好,王爺幫著理政,你阿瑪出力不少,皇上要嘉獎你,也是應當的。”富察·琅嬅與高晞月交際完,又將目光投向坐在青櫻身旁的女人,“綠筠你剛生下永璋,還是要仔細著身子。”
蘇綠筠與富察·琅嬅一樣,模樣並不出挑,隻是通身江南水鄉的柔情綽態,又夾雜了幾分為人母的風韻。
她微微俯身,“謝福晉關心。”
富察·琅嬅:“這說起來呀,青櫻、晞月和我是差不多一起進府的;玉妍從玉氏來也不少日子了,又受王爺寵愛;連綺瑩、海蘭和婉茵伺候王爺也許久,你們什麼時候都能有子嗣為王爺開枝散葉的才好。”
開枝散葉?
那你倒是彆送什麼零陵香、麝香的啊。
金玉妍心中腹誹,麵上隻和其他人一同附和道:“是。”
富察·琅嬅:“時候不早了,你們也早些回去吧。”
眾人起身行禮,“妾身身告退。”
就在這時,王欽踉蹌跑了進來。
他跪在殿中,滿臉淚痕,高喊道:“福晉、側福晉、格格,不好了!”
富察·琅嬅皺起眉頭,“好好說話,這是怎麼了?”
王欽眼含熱淚,麵目悲愴,“皇上……皇上駕崩了!”
青櫻連忙追問道:“王爺呢?”
王欽:“王爺聽到消息……進宮了!”
殿內所有的目光轉向主位的富察·琅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