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珹怎麼了?受了什麼委屈?和阿瑪說,阿瑪給你做主。”
一有人哄,永珹徹底放開了,不再懼於來自額娘的威嚴,嚎啕大哭了起來,“娘!啊……”
乾隆一頭霧水地看著自家兒子,語重心長道:“有阿瑪在,阿瑪做主,你額娘累了。”
金玉妍起身行禮,又抿唇笑了笑,“他哪兒是在叫我,他是在向皇上告狀呢。待會兒可能要下雨,臣妾不帶他出去,就委屈成這樣。”
“這有何難,讓宮女帶把傘就是了。”乾隆大手一揮,就要安排。
金玉妍卻是搖了搖頭,“如今正是風大的時候,風一吹,即便撐傘,也怕是要成落湯雞。又是冬季,裹著濕冷的衣裳回來,永珹會著涼的。”
“那不若去千秋亭又或是萬春亭?”乾隆琢磨道。
千秋亭與萬春亭都在禦花園,說是亭子,卻更像是樓台廟宇。牆體環繞足以遮風擋雨,隻是沒有門,單設了埡口。
金玉妍還是搖了搖頭,解釋道:“這不是去與不去的問題。臣妾是要讓永珹明白,想去的地方並非一定就能去,想要的東西未必就能得到,這世上的大多數都不是圍繞著他而存在。”
“永珹才多大。”乾隆不以為然,“他是朕的皇子,理應是天之驕子。”
金玉妍注視著他,視線不偏不移,“即使是天子驕子,也並非事事順遂。就連皇上身為天子,尚且有諸多煩惱與不得,更遑論永珹?人若是眼界太高,並非是一件好事。永珹是皇子,有些事情驕縱不得。”
聽出了她的言下之意,乾隆神色沉鬱了下來,抱著永珹坐在榻上。
“你總是想得太多,難道你不信朕能護住你們母子倆?”
他心裡說不上什麼滋味,既是感歎玉妍之徹悟,一舉一動、所思所想皆有量度,從不僭越;可轉念一想,又覺得她的清醒宛若寒冰般刺人,似乎他的承諾在她心裡隻不過是流水落花。
金玉妍見他眸色晦暗,便知道他心中所想。
她不是什麼薄情寡義之人,她跟著弘曆一路走來,從寶親王的格格,變成皇帝的嘉妃。
往日錦瑟之年的少女,也有了孩子,做了人母。
縱使她謹慎小心,從不敢付諸真心,但是弘曆對她的好,她又怎會感覺不出來。
她所謀求的,從來都是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可是弘曆給予她的,卻遠不止此。
金玉妍不是不相信愛新覺羅·弘曆的諾言,隻是她無法容忍自己孤注一擲,將所有的期望都寄托在他人之上。
一朝從玉氏貴女淪落成北國貢品,又從格格晉封為嘉妃,她再也不是當年那個在玉氏載歌載舞的小姑娘了。
金玉妍賭不起,更不可能用永珹的命去賭一個諾言的實現。
“就算皇上現在能護住我們母子,可是皇上不能陪永珹一輩子。”這一次,她沒有用溫言軟語糊弄過去,“皇上從小就在深宮中長大,懂得比臣妾多的多。恕臣妾大不敬,若是皇上和臣妾在百年之後去了,養出一個乖戾性子的永珹,會落到什麼地步?”
乾隆的目光直直地投向她,“你還是不信朕,不信朕會安排好一切。”
“安排好以後呢?”金玉妍對於他的視線不畏不懼,不偏不移,腰身挺得直直的,“一朝天子一朝臣,沒有外戚的永珹,隻能為人魚肉!”
“娘娘!”聽到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論,麗心忍不住驚呼出聲。
乾隆息怒不明地瞥了她一眼,他招了招手,“將四阿哥抱下去,你們都退下吧。”
“皇上……”麗心抱起不知道什麼時候陷入睡夢中的奶團子,有些猶豫。
她擔憂自家主兒惹了皇上不快,一時之間不知道該進該退。
“朕的話都不作數了嗎?”乾隆直起身,雙手背在身後,身形寬大,不怒而威。
麗心這才發現自己的後背冷汗岑岑。
在永壽宮皇上少有這樣的麵貌,一時之間她竟覺得陌生而惶恐。
然而,真正的帝王本就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