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派出所平日裡也沒什麼大案,如今提溜回來一個“年輕女性為情潑油漆泄恨”這種狗血案子,整個辦公室的男男女女都豎起了耳朵,聽李小溪羞恥而為難地一遍遍重複她和溫蕭之間的對話。
溫蕭一身紅漆坐在一旁,神情疏離帶著些淡淡疲憊,時途脫下外套護住她,低下頭和她說著什麼。
大蓋帽開始一板一眼總結。
“受害人是你哥哥的前女友,也就是說,你是為你哥哥打抱不平?”
“是的,可是……”
“我問你答,彆可是。”
“你今天的行為是自發的,還是受你哥哥教唆?”
“自己來的,我哥不知道。”
“呐,事實很清楚哈,你因受害人和你哥哥感情破裂分手,為泄恨向受害人潑灑油漆,受害人家屬報警。對不對?”
李小溪呆呆點頭,又搖頭:“他們沒有感情破裂,都談婚論嫁了,談不攏分手的。”
大蓋帽看著她,嘖了一聲:“這沒談攏,不就是破裂嘛!兩家人在討論物質問題上沒談攏的多了去了,難道隻有變心才是破裂?”
不知是誰在角落裡冷笑:“我倒覺得分了是人家姑娘腦子清楚,連小姑都這麼厲害的人家,嫁了才是眼瞎。”
大蓋帽已經開始寫處理意見,抬頭問溫蕭:“李小溪對你造成一定傷害影響,你可以向她追索物質賠償,如果你沒有其他要求的話,我會對她下達拘留七天的處罰決定。”
又扭頭對李小溪說:“你這個行為要拘留的,家屬聯係方式給我,我來通知家屬。”
李小溪的恐懼像是攀上了頂峰,她啪的一聲跪下去,朝溫蕭一步步跪行過去。口中喃喃道:“蕭蕭姐,我錯了我錯了,求你原諒我。”
時途及時站起身隔開她,皺著眉冷聲說:“李小姐還是快點提供家屬信息,彆耽誤人家工作。”
大蓋帽點頭附和:“確實。不結了你這個案子,下個案子我還沒法接。”然後咦了一聲,“你這警報器不錯,哪裡弄來的?”
時途想也沒想:“撿的。”
最終,李小溪還是抽抽搭搭把李江海的聯係方式給了出來。
等了約莫大半個小時,溫蕭臉上已經開始不耐,李江海終於慌慌張張地來了。
接到派出所電話時,他人是懵的,連同事問他什麼事都沒解釋,匆忙地請了半天假就往這裡來。
他想象不到素來沒什麼主見的妹妹,居然會去為難溫蕭。
頓時十分後悔,為了端著姿態,沒有把實際情況告訴她。
甫一見麵,他又凶又急:“你……你怎麼這麼糊塗!”
李小溪見到親哥,哭得涕泗交流:“哥,怎麼辦啊,要拘留我!”
她中專畢業沒幾年,學曆剛夠化工廠門檻,一旦拘留留了檔案,一定會被辭退。
時途像是嫌事不夠大還要添把火,涼涼地說:“人家工作人員才說了拘留七天,我們可還沒說損失呢。”
大蓋帽頭都沒抬,忙著寫報告:“沒錯,還要賠償受害人物質損失,你們算好了嗎?”
時途立刻接嘴:“我太太一身高檔的手作斜襟衫套裝賣85塊,臉上和頭發上的油漆需要去美容院處理,門口的油漆要請人清理,算你100彆嫌貴。”
溫蕭頭一次看他眼尖嘴利地算賬,一臉驚呆,心裡暗道,得罪誰也彆得罪他,這小算盤打得piapia的。
這是李江海第二次和時途正麵打交道。
第一次他覺得自己是活捉小三的正宮娘娘,一身正氣然而委屈,但這一回,心裡隻剩下愛而不得的苦澀,夾雜被人扒掉苦茶籽還要滿世界巡回的難堪。
但派出所實在不是傷懷的合適場所,他還是很快收拾好情緒,避開時途淩厲的視線,問辦事人員:“同誌,怎麼才能不拘留我妹妹?”
大蓋帽寫完了報告,一臉酸爽表情:“呃,說難也不難,受害者放棄主張自身權利就可以。”
然後嘴朝著溫蕭努了努。
李江海畢竟有些社會經驗,知道好漢不吃眼前虧,他繞開擋在麵前的時途走到溫蕭麵前。
其實昨天才見過,但他莫名覺得跟這男人在一起的溫蕭,多了些以前沒有的距離感。他低下頭,聲音微微顫抖:“溫蕭,對不起。小溪年輕不懂事,這麼一拘留前途儘毀。能不能……算了?”
不等溫蕭開口,時途挖苦:“算了?你妹妹的前途是前途,那我太太的前途呢?被人在店前罵不說,還潑了一身油漆,誰來替我們說算了?”
李江海強壓著想要和他大吵一架的怒火,硬聲說:“事情因我而起,我會去旗袍店負荊請罪,再把小溪調去Z市,不會再出現在溫蕭麵前,該付的賠償我現在就付。”說罷,他掏出兜裡的錢,點了100遞給時途。
時途還待發作,溫蕭拉了拉他衣袖,淡聲說:“你把剛才說的加上一句,今後不再糾纏我,寫下來簽好字給我。今天就算了。”
李小溪回不回Z市,不足為懼,但有了這個東西,王玉梅總會有所顧忌。
溫蕭身上的油漆漸漸乾了,米色斜襟衫因為猩紅色有了一絲淩厲而妖冶的美,像一株被人連枝帶葉從中間劈開的紅梅,把美好生生毀滅給人看。
李江海覺得好像從未了解過溫蕭,她身上這樣強韌又破碎的美,是自己從未看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