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曉一怔,旋即趕忙點頭,“好,我去給小姐鋪床。”
顧蓮回頭,看向玉竹笑問:“你會梳頭發吧?”
----不是自己急著做腐敗分子,實在是入鄉隨俗,到了顧家,若是凡事還自己親自去動手,隻會被彆人笑話和看輕。
“會的。”玉竹話不多,但做起事來卻甚是穩妥。
顧蓮隨口問道:“你以前在哪兒當差?”
“四夫人屋裡。”
這會輪到顧蓮怔住,----放棄在夫人跟前當差的體麵,來一個從小不在家長大的小姐屋裡?難道是母親屋子裡競爭太激烈,所以來這兒賭一把?
又或者,打著將來做陪嫁丫頭的主意?
看起來,玉竹應該和自己差不多年紀。
不論哪一種,此刻都不是胡亂猜測的時候,更不好多問,於是笑道:“想來是母親怕我不熟悉家裡,才讓姐姐過來幫襯著的。”
玉竹一笑,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春曉走了過來,“小姐,床已經鋪好了。”
顧蓮起身,由著春曉服侍她上床,蓋好了被子。
玉竹隻在這邊整理梳篦,並不搶著在小姐跟前表現什麼,她手腳麻利,很快便將妝台收拾的纖塵不染,自己捏了落發走出去。
扔了落發,回來洗手時忍不住有些出神。
“七少爺年紀漸大,卻還是不愛說話,夫人的脾氣越來越急躁,跟前的差事並不那麼好做。”姐姐麝香的那一番肺腑之言,猶在耳邊縈繞,“雞蛋彆都放在一個籃子裡,咱們兩姐妹還是分開的好。”
姐姐還道:“九小姐雖然從小流落在外,到底是嫡出的,縱使不如五小姐在夫人跟前得寵,將來也吃不了虧。”
“你人老實,還是找個穩妥一點的差事才好。”
“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玉竹擦了手,----既然春曉急著討好九小姐,那麼自己就退讓一步,有事做事,沒事在旁邊站著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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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蓮並不擇床,一覺睡起來顯得精神奕奕的。
春曉看在眼裡,不免又在心裡暗暗咂舌。
九小姐全不是想象中的那種鄉下姑娘,身量高挑、模樣兒出眾,脾氣瞧著也比五小姐好相處,眼下第一天回府,居然能夠睡得這般香甜安生。
----可見是一個沉穩冷靜的。
春曉鬆了口氣,早先懸著的那一顆心總算落了回去。
顧蓮換了一身藕荷色的春衫,梳了雙螺髻,這樣看起來有些幼稚,但是應該會讓杏娘更加喜歡,----妹妹就應該有個妹妹的樣子。
哪知道過去杏娘見了,還是不滿意,“怎麼沒穿那條十二幅的湘裙?”
等下母親回來,就不能在第一時間看見。
顧蓮雖然不知道她的心思,但亦能看出姐姐不快,於是道:“我瞧那條裙子做工難得,打算留著節慶的時候再穿。”
“不過是一條裙子。”杏娘看著她,“今兒就穿吧。”
----竟然一副立等換衣服的神色。
顧蓮自然不會在小事上跟她計較,況且並不為難,因而笑道:“就依姐姐。”為了哄她高興,又道:“我不太懂得搭配,姐姐覺得配什麼衣服好看?姐姐說了,我這就回去換了過來。”
杏娘想了想,“海棠紅……,要配明藍色方才壓得住,或是薑黃。”
顧蓮為難道:“盧媽媽來的時候,隻帶了兩套趕出來的新衣,並沒有姐姐說的這兩樣顏色。”
“我有!”杏娘起了炫耀之意,“你我身量差不離,把我的衣裳先借你穿一穿。”連飯也不急著吃,執意要帶著妹妹先去換衣服。
盧媽媽在後麵喊道:“哎,兩位小姐慢著些!”
因為杏娘興致大起,顧蓮還沒來得及仔細打量她的屋子,便被一堆五顏六色的衣服晃花了眼,----仿佛進了一個成衣鋪子。
杏娘拿起一件明藍色挑織金線上衣,一件月白色半袖,與玉竹取來的海棠紅十二幅湘裙相配,果然明豔又雅致。
顧蓮依她的意思換了。
“衣服算是差不多。”杏娘左顧右盼,審度道:“隻是再配雙螺髻就有點稚氣,散了吧。”叫來嬌蕊,“你替九妹妹梳個朝雲髻,稍微偏一點,上麵隻簪兩隻金釵便好,下麵一左一右再垂兩縷散發,便就很好了。”
春曉一直在旁邊幫忙遞東西,間或誇讚嬌蕊幾句,玉竹隻是靜靜看著。
顧蓮對鏡自攬,不得不感慨姐姐是一個很會打扮的。
----短短片刻,就把一朵村花改造成了氣質佳人。
杏娘眼裡亦是閃過一抹驚豔,“沒想到……,妹妹還真是襯這一身衣裳。”
顧蓮回道:“都是姐姐搭配的好。”
杏娘笑得有幾分勉強,點頭道:“等下午娘回來見了,定然歡喜。”
兩人一起回去用飯,盧媽媽見了,不由得誇了一句,“喲!九小姐這身打扮,可真是叫人眼前一亮。”
杏娘抬腳進了屋,蹙眉道:“開飯罷。”
顧蓮朝盧媽媽微微一笑,跟進去坐了對席。
吃飯時,杏娘不停的讓嬌蕊幫著夾菜,不是給自己,而是給妹妹,“這道酸筍雞皮湯與平常的不一樣,裡麵加了蓴菜,妹妹沒有喝過吧?”
顧蓮一臉天真,點頭道:“蓴菜配在雞湯裡頭,的確不錯。”
“聽說鄉下沒什麼吃的。”杏娘又親自夾了一塊臘排骨,說道:“妹妹不常吃肉,多吃點補一補身子。”
顧蓮笑道:“姐姐也吃,彆光顧著讓我了。”
盧媽媽暗急,當著丫頭們的麵,五小姐這樣說,豈不是叫九小姐臉上難看?看來五小姐這毛病是改不了了,不光容不得彆人比自己好,就連親妹妹亦不能相讓。
倘使彆人勝了她一點兒,必定要埋汰幾句。
假如盧媽媽沒有去接人,沒見過顧蓮處事的冷靜穩妥,多半要以為她是年幼聽不懂,----眼下隻能暗歎,還好九小姐是一個有涵養的。
“盧媽媽。”從外頭跑來一個小丫頭,回道:“門口來了幾輛馬車,報名號說是大夫人的娘家妹子和侄兒,專程過來拜訪大夫人的。”
盧媽媽一驚,問道:“可知怎麼稱呼?”
“說是夫家姓何。”
“怎麼是她?!”盧媽媽的臉色很不好看,回頭看了看兩位小姐,察覺失言,趕忙補救道:“先前也沒聽說,忽地過來倒是叫人意外。”
杏娘開口道:“既然是大伯母的妹子,那就快請進來吧。”略有些發愁,“偏生家裡人都出去了。”
盧媽媽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神色猶豫不定。
“盧媽媽?”杏娘皺眉,“快去吧,彆叫大伯母說咱們失禮。”
長房和四房一向合不來,要是冷落了柳家親戚,豈不是等著兩房的人拌嘴麼?大伯母不光為人厲害,還主持著中饋,得罪了她,回頭四房肯定要吃虧的。
盧媽媽有些無奈,頷首道:“罷了,還是我親自出去一趟吧。”
顧蓮瞧著奇怪,不過打定主意絕不隨便開口。
倒是杏娘是個按捺不住的,吩咐丫頭們撤了桌子,拉著妹妹到一旁,低聲道:“長房的人都不好相與,等下柳氏進來,咱們隨便說幾句話便是了。”
顧蓮連連點頭,“我都聽姐姐的。”
杏娘十分滿意,“你看著我的眼色行事。”
顧蓮啼笑皆非,----就她這直來直去的性子,還會使眼色?此刻感覺更是怪異,自己還如同做客一般,卻要去接待彆的客人。
不由想到去徐家喝酒的母親。
雖說自己在城外耽擱一天,但算算日子,差不多也該到了,這種時候居然還有閒心去參加宴席,隻能說明兩點。
其一,對於母親來說,多一個少一個女兒都不要緊;其二,顧家和徐家的關係十分親厚,否則不至於徐家添了個哥兒,整個顧府的女眷傾巢出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