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娘在歎息,蟬丫卻伏在李媽媽的懷裡痛哭。
“蟬丫。”顧蓮覺得渾身沒力氣,心下更是無奈,“等我找個空兒,就去母親那邊回稟了,給你自由身,然後就不用在府裡當差了。”
----她不願做丫頭,自己也實在是消受不起。
原本看在李媽媽和黃氏父子的份上,早該提出來的,可是自己與母親不熟悉,一回來就求恩典,似乎有些不太妥當。
想著等幾個月,和母親有點感情了,再挑個她心情好的日子說這事兒,眼下卻是等不起了,早點放蟬丫出去,自己早點省心。
蟬丫羞愧難當,哭道:“是我不懂事,讓小姐跟著為難了。”
----在大夫人麵前的那一跪,若不是因為自己惹事,她又何須如此折辱自己?從小到大,她並沒有任何虧待自己的地方。
顧蓮才打了一場硬仗,疲乏的很,“李媽媽,你先帶蟬丫下去吧。”又叮嚀,“以後沒我的吩咐,不許蟬丫走出這個院子。”
李媽媽感激道:“今兒的事多謝小姐,往後我會好好看住她的。”
玉竹打了熱水過來,擰了一把,“小姐,擦擦臉。”
顧蓮把臉埋在熱乎乎的帕子裡,捂了片刻,感覺好了不少,吩咐道:“去把所有的人都叫過來,我有話說。”
很快,大大小小的丫頭陸續進來。
顧蓮正了正身體,說道:“今天的事想必你們都聽了一些,不清楚的,等下可以去問玉竹。”語音一頓,“蟬丫弄壞了大伯母的蘭花,給大伯母添了麻煩,你們可彆學她那般不懂事,不許再添亂了。”
潛台詞是,當心長房那邊的人找機會報複,要夾起尾巴做人。
丫頭們神色一凜,紛紛應下。
事後蟬丫說起,當時原本沒有打算專門去摘什麼蘭花,都是因為看見一個小丫頭戴了一朵路過,所以才……
隻是這種事,即便你心裡清楚明白,事後也是沒法拿出來當證據的。
顧蓮又道:“不過凡事都講一個理字,隻要你們沒有做錯,萬一被旁人誤會,不論是你們哪一個……”挨個看了一眼,“我都會像待蟬丫一樣,替你們據理力爭!”
最後一句,鏗鏘有力擲地有聲。
話都說到了這個份兒上,再不明白就是傻子。
春曉趕忙表態,“小姐放心,我們都聽小姐的。”
可人補道:“絕對不會給小姐添亂子!”
其他人也紛紛附和。
一時間,頗有幾分群情激昂的意思。
一個個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不在像最初的時候,各自小心翼翼的觀看審勢,----經曆蟬丫的事,顧蓮才真的成了這個院子的主人。
玉竹問道:“小姐要不要歇一歇?”
顧蓮擺擺手,“我先去母親那邊一趟,把事情說明。”還要再討點銀子買蘭花,自己那二兩銀子,先前給丫頭們買了不少小東西,隻剩下幾百錢了。
當初是收了不少值錢的東西,但是中看不中用,首飾什麼的,隻能平時拿出來戴一戴,總不不能拿去當了吧。
丹娘的生辰禮,還是用一副生肖棋遮擋過去的。
囧,誰家小姐窮到自己這個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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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人在眾人麵前鬨得灰頭土臉,讓四夫人樂嗬了好幾天。
沒事閒著就要翻起來說一說,得意道:“她以為蓮娘也是個軟柿子,想怎麼捏就怎麼捏呢?”又冷哼,“居然還敢逼得蓮娘跪下,就不怕折了福!”
“九小姐是晚輩,給伯母跪一下算不得什麼。”盧媽媽勸了一句,笑道:“老太爺讓彩屏去處置事情,已經是在打大夫人的臉了。”
四夫人開心道:“跟一個小輩斤斤計較過不去,看她臉往哪兒擱?!活該讓爹看見她那潑婦樣子!”
因為心情好,那天女兒過來要銀子買蘭花時,便答應的十分痛快。
特意讓人去買幾盆最貴的,好刺一刺大夫人的眼。
顧蓮知道母親的脾氣,沒法子阻攔,由得她去,自己回屋後便加緊練字,----想趕快把《女訓》《女誡》抄一份出來。
父親隻知道風花雪月完全不靠譜,母親和姐姐是一對炮仗,而且還跟自己還沒什麼感情,兄弟又小又不懂事就更不用指望。
想來想去,還是祖父這個靠山夠硬夠結實,哪怕能靠上一個衣角都夠了。
可惜自己是姑娘,要是孫子自有千般萬般的法子,讀書啦、問學啦、解惑啦,都可以靠近巴結祖父,----自己隻能送上一份《女訓》《女誡》。
祖父看不看都無所謂,自己是親孫女,總會收下,不至於拒之門外吧?
落在彆人眼裡,遇事總得多掂量自己幾分。
不過……
顧蓮看著歪歪扭扭的毛筆字,跟蟲子在爬一樣,自己都覺得難看,實在是沒臉給祖父一觀,免得讓老人家笑掉了大牙。
誰讓自己從小流落在外呢?要是跟姐姐一樣在家長大,琴棋書畫不說精通,好歹像模像樣吧?至少不會寫的跟鬼畫符似的。
不過轉念一想,自己是要借機討好祖父巴結他,又不是給他看書法的,----要能讓祖父在書法上讚許自己,十年後都未必練得出來。
這麼一想,便認認真真寫了幾十份《女訓》《女誡》,最後挑了一副最好出來。
特意穿了一身柔和規矩的衣衫,發髻、裝飾亦是十分簡樸。
“小姐要去見老太爺?!”春曉的聲音提高了三分,臉色為難,“又沒什麼事,萬一老太爺不見呢?”
----在顧家,還沒有哪位小姐去找過老太爺。
顧蓮微笑,“若是祖父忙,就讓人把這份轉交便是。”
話雖如此說,到底還是讓人先去打聽了。
終於找著一個空閒時間,且老太爺才得了一副名畫,看了半下午,據說心情十分不錯,----為了這點消息,顧蓮還找李媽媽借了二兩銀子。
顧家不缺錢花,但是大戶人家的吃穿用度都是一應俱全,未免小輩亂花錢,給的月例銀子並不多,也就是平時買個零嘴什麼的。
顧蓮才回來,根本就沒有壓箱底的錢。
這二兩銀子花得十分心痛,不過也算是物儘其用,到了老太爺的院子通報,等了片刻,一個中年美婦出來笑道:“九小姐,老太爺讓你進去。”
春曉小聲嘀咕了一句,“這是章太姨娘。”
顧蓮悄悄打量,章太姨娘約摸四十二、三年紀,而祖父已經七旬,算一算,應該是在祖父年過百時,收的最後一位侍妾了。
看其眼角眉梢間的神色很是柔和,說明日子過得不錯。
一麵想著,一麵上前笑道:“章太姨娘好。”
“九小姐可真是嘴甜。”章太姨娘親自下了台階,頗為熱情,“這裡一向都是冷清慣了,難得有人過來說話。”
顧蓮笑笑,對此不好做什麼評價。
章太姨娘抿嘴一笑,“嘖嘖,可真是難得。”
這話說得頗有誘導性,顧蓮少不得要問一句,“什麼難得?”
“九小姐還不知道吧。”章太姨娘陪著她慢慢的走,說話速度卻甚快,“我從前在白太夫人屋裡當差,服侍了將近二十年。”微微歎息,“老太爺的孫子輩裡麵,唯有九小姐像極了太夫人,可不是難得麼。”
顧蓮一怔,----自己長得像祖母白氏?
繼而不由失笑,這也不是什麼多稀罕的事,白氏隻有父親一個兒子,姐姐和弟弟都肖似母親,可不就隻剩下自己了。
不知道章太姨娘專門提起這個,有何用意?
“到了。”章太姨娘立在門口,像個丫頭一樣規規矩矩的,“九小姐進去罷。”
顧蓮低眉斂目,進門先福了福,“祖父。”
“何事?”顧老太爺抬頭看了一眼,又繼續拿著他的西洋鏡,俯身在古畫上麵看來看去,動作小心仔細,生怕碰壞了一星半點兒。
正如章太姨娘說得那樣,顧老太爺辭官以後,膝前甚至寂寥,所以儘管有些意外孫女的到來,但還是讓她進來說話了。
顧蓮上前幾步,雙手奉上,“那日聽了祖父的教誨,孫女回去以後,每日都照著《女訓》《女誡》抄幾遍,字很醜,祖父看了彆見笑。”
顧老太爺更是詫異了,抬頭道:“你連字都還認不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