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庭軒避而不答,隻道:“幾天不見,四表叔竟然瘦了許多。”
四老爺頓時紅了眼圈兒,“老爺子走的突然,我們這些做兒子豈能不傷心?”又滿意的看向他,“你是個懂事的,唉……,我要有這麼一個兒子就好了。”
“顧伯父。”徐離忽地上前開口,指著何庭軒,“這位公子生得儀表堂堂,怎地以前從來沒有見過?我有心結交,卻是不識。”
四老爺先是一愣,旋即大喜。
何庭軒不過是一個秀才罷了,學業一般,隻怕難走功名仕途一路,若是能夠得了徐家的青眼,或許可以另辟蹊徑。
趕忙道:“這是我家大嫂的娘家侄兒。”
何庭軒是一個心思反應快的,不等四老爺往下介紹,便拱手,“在下姓何,鄙名庭軒。”徐家老三在顧家幫忙的事,早就聽說,“這位就是徐三爺吧。”
徐離抱拳還禮,十分謙虛,“你我平輩,哪裡當得起三爺二字?”問起何庭軒的年紀來,居然隻比自己小兩個月,於是道:“若不嫌棄,叫我一聲三哥便是。”
兩人相談甚歡,頗有一見恨晚的感覺。
當了晌午時分,相約一起去狀元樓喝酒說話。
酒樓裡難免有個說書的、唱小曲兒的,偏生遇上一個不老實的,去調戲人家唱曲兒的小姑娘,鬨得酒樓裡哭天喊地的。
徐離親手抓了那人,摔在地上,高聲道:“朗朗青天白日,居然敢對良家婦女動手動腳?!徐某生平最恨這種下流之輩,今日便好好的教訓你一番!”
那人大呼冤枉,“三爺,我隻不過是問了幾句話……”
徐離不聽對方解釋,隻是從小廝手裡抓了馬鞭,狠狠一鞭子抽下去,“叫你眼睛不老實!”接著,又是重重的一鞭子,“叫你言語不乾淨!”
他本來就是習武之人,劈裡啪啦一頓打,打的那人皮開肉綻、鮮血模糊,鬼哭狼嚎的喊個沒完,“啊……,三爺饒命啊!三爺……”
樓上的客人都嚇得躲在一旁,連大氣兒都不敢出。
何庭軒自幼嬌生慣養,哪裡見過這等凶殘的陣仗?每抽一下,自己都要跟著抖上一抖,哆嗦道:“徐……、徐三哥,差不多就算了吧。”
徐離扔了鞭子,惱道:“真是晦氣,擾了你我喝酒的興致!”
“三爺饒了我吧?三爺……”那人疼得在地上打滾,滾得一地的血跡。
何庭軒趕忙縮了縮腳,生怕沾在自己身上。
徐離端酒大喝了一口,吩咐道:“把這人拖下去!剜了他的雙眼,割了舌頭,叫他以後再做不了下流之事!”
立即有兩個隨身侍衛上前拖人,“蹬蹬蹬”下樓去了。
隻聽樓下一聲慘呼,“啊----!我的眼睛!”接著又是痛苦的一聲,“唔……”聲音像是含了一個棗,囫圇不清,自然是舌頭也沒了。
何庭軒渾身哆嗦個不停,結巴道:“徐三哥,那個……,那個我還有事,就先回去了。”雙腿發軟,好不容易撐著桌子才站起來,“改日再請徐三哥喝酒。”
“彆急。”徐離微笑,“我還帶你去一個好地方。”
----他口中的好地方,不是彆處,正是安陽專門關押死刑犯的鐵門大牢。
讓人提了幾個等待侯斬的犯人出來,領著何庭軒到了刑場,自己抓起一柄專門砍頭的大鐵刀,問道:“何賢弟,你以前見過砍頭沒有?”
“沒……,沒有。”
“沒關係。”徐離笑道:“難得我今兒有興致,就親手砍幾個給你看看吧。”
語氣輕鬆,好似隻是切幾個西瓜而已。
“彆彆彆……”何庭軒趕忙拒絕,可是對方根本就不聽自己的,眼見那柄雪亮雪亮的大刀舉了起來,馬上就要手起刀落、血濺當場!
再也堅持不住,“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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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家表哥病了?”
“嗯。”李媽媽回道:“聽說跟徐三爺出去喝了一回酒,不知怎地,竟然吃壞了肚子,連著瞧了好幾個大夫都不見好呢。”
----徐離請何庭軒去喝酒?
顧蓮心下一笑,自己才不信徐離會有這份雅興呢。
不管徐離是用什麼法子,嚇住了何庭軒,隻要往後耳根子能清淨,姐姐少惹一點事出來就行。
第三天上頭,見著了前來拜祭的葉宜和葉二太太、葉五娘。
葉家不過是商戶,頭幾天來得都是達官貴人、名士能人,以及顧家的親眷,士農工商,葉家在這個時代的階級裡麵算是末流。
若非之前有了一段交情,隻怕登門,顧家的人還不讓進來呢。
不過對於顧蓮來說,全然沒有這個等級觀念,說起來,自己和這個小姑娘還算聊得來,不免領到側屋多問了幾句。
“你母親最近怎麼樣了?可好些?”
葉宜目光黯淡,“不過是熬日子罷了。”似乎不願多提,隻是打量著她,想要說幾句卻又無從說起,神色十分遲疑。
顧蓮瞧她欲言又止的模樣,覺得頗為奇怪,“怎麼了?宜姐兒你有話說。”
葉宜微有靜默,最終卻是搖頭,“沒有。”她道:“你要保重身子,節哀。”
眼下顧家已經亂成一鍋粥,顧蓮雖然疑惑,但是沒有功夫多想,何況自己與對方的交情有限,於是點頭,“多謝關心,我知道的。”
正要寒暄幾句,春曉腳步匆匆從外麵進來,“小姐……”
一副吞吞吐吐的模樣。
葉宜聞音知雅,當即告辭而去。
等人走了,春曉方才低聲道:“外頭有個小丫頭,不知道怎麼混進府裡來,被媽媽們逮住了,她哭著喊著要見小姐您。”
顧蓮詫異,……誰會想著見自己呢?眼下事態混亂,還是親自看一眼來人才能夠放心,因而道:“帶進來吧。”
不多會兒,進來一個十一、二歲的小丫頭,見了顧蓮以後,“撲通”一聲跪下,哭道:“……求九小姐收留我!”
“妙能?”顧蓮認了出來,這不是棲霞寺裡的小尼姑嗎?
妙能哭了一陣,哽咽道:“那天我躲在醃鹹菜的大海缸裡,一直不敢出來,餓了幾天幾夜,實在忍不住才爬出缸子,結果……”越哭越是傷心,“九小姐……,我家裡早就沒有人,求你收留我。”
顧蓮眉頭微蹙,----自己當初在棲霞寺的事情,不便透露出去,除非殺了她滅口,否則還是留在身邊更加妥當。
妙能以為她不答應,慌忙道:“小姐放心,我什麼活兒都會做的。”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我是師父的記名弟子,其實就是服侍吃喝拉撒的,頭發還在,願意賣身為奴給小姐,當牛做馬隻求賞一口飯吃。”
“行了。”顧蓮不想聽她繼續嚷嚷,叫了玉竹進來,“帶她下去換身衣服,然後按手印寫賣身契。”看向妙能,“以後換個名字,就叫……,諒兒吧。”
----原諒這亂世的不安,大家都要好好的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