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老太爺的喪事,聲勢浩大、耗資不菲,一切都進行的有條不紊。
大老爺和三老爺距離安陽太遠,現今又是盛夏,顧老太爺不可能等著兒子回來齊才下葬,----因而大老爺、三老爺奔喪回來時,看到隻是一尊靈牌。
大老爺要早幾天趕回家,約摸五十出頭的年紀,大概是遺傳了生母餘氏的樣貌和體格,完全不似顧老爺子那般身量高大、有氣勢,居然是一個小小瘦瘦的半百老頭,氣質平和慈祥,反倒襯得大夫人格外淩厲。
在他身後,是長得和桐娘有七、八分像的林姨娘。
認真說起來,眼下最高興的人恐怕就是桐娘了。
父親和生母一起回來,再不是孤苦無依,被嫡母隨便搓扁揉圓的時候,至少有了可以商量的人,有了向父親求情的機會。
三房的人,則晚了兩、三天才趕回安陽。
顧蓮覺得奇怪,當初三伯父對自己的事支支吾吾也罷了,怎麼老爺子去世,居然不趕著回來當孝子賢孫?奔喪也落在了大伯父後麵。
“爹啊!!你怎麼就這麼去了呢?!”三老爺不見其人,先聞其聲,原本安安靜靜的靈堂,忽地衝進來一個滿麵是淚的中年男子,“兒子不孝,竟然連爹的最後一麵都沒見著!叫我往後,如何能夠心安呐……”
----哭得抑揚頓挫,頗有節奏。
顧蓮冷眼看著,三伯父長得和祖父極為肖似,差不多就是年輕版的祖父,隻不過目光沒有祖父的那種浩氣,反倒有幾分陰霾之氣。
三老爺繼續哭得稀裡嘩啦,三夫人亦是哽咽難言,就連小一輩的四爺和六爺,也都是兩眼通紅抹淚不已。
不知情的人看了,肯定要以為是一家孝子孝孫。
顧蓮在心裡腹誹,----如果真的有孝心,怎麼會十幾年都沒有回過安陽?三房一家子,在陝西不知道過得多逍遙快活。
剛這麼想著,就見三老爺擦了眼淚,回頭往自己這邊冷冷掃了一眼。
顧蓮覺得莫名其妙,第一次見麵,難道還能跟自己有宿怨不成?當初去找三房要賀禮,他們沒給,自己也沒有說什麼啊。
“老四,我來問你。”三老爺站起身來,目光陰沉的看向自己的小兄弟,“爹的身體一直好好兒的,從沒聽說過有什麼大病大災,怎麼忽然就沒了?我們兄弟裡麵,隻有你在爹身邊,今兒可要把事情給說清楚了!”
四老爺先是一愣,繼而跳腳,“三哥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爹當然是病故,難不成……,還是我謀害了爹嗎?無憑無據的,你可不要血口噴人!”
“我可什麼都沒說!”三老爺冷哼,冷笑道:“你若不是心虛,急什麼?”
四夫人平時對丈夫多有不滿,但是當著外人,肯定還是夫妻一體的,趕忙幫腔,“三叔這話好沒道理!”聲音拔高幾分,譏諷道:“這十幾年來,你們三房的人是給爹端過一碗湯?還是上過一碗茶?平日裡不儘孝就罷了,還有臉汙蔑你兄弟?也好意思!”
“喲,四弟妹。”三夫人當仁不讓站了出來,陰陽怪氣道:“咱們三房的人雖然不在安陽,可是還有長房和二房,爹可不是隻有你們四房在伺候。”附和著自己丈夫,“眼下爹病故的急,你三哥問一問怎麼了?這可是一等一的大事!”
“好了,好了。”大老爺出來和稀泥,示意兩房兄弟弟媳都彆吵,開口道:“眼下爹屍骨未寒,你們就在靈牌前吵起架來,爹的在天之靈知道,如何安心?有什麼話,且等過了百日再說。”
三老爺冷哼,“難道就任由爹死得不明不白,也不能問?”
四夫人急得麵紅耳赤,卻被顧蓮拉著低聲耳語,一麵聽,一麵安靜下來。
片刻後看向三房的人,冷笑道:“三哥、三嫂且彆急,雖然爹去的時候你們不在身邊,可是爹在生前就把家產給分了。”看向大夫人,“大嫂……,還等什麼?快把三房的那一份拿出來吧。”
三房的人果然被吸引過去,轉移了注意力。
大夫人正在看三房和四房的熱鬨,忽地見眾人的焦點投向自己,心下暗恨顧蓮這個搗鬼的,皺眉道:“爹分家產的時候,白字黑字寫得清清楚楚。三叔和三弟妹隻管放心,一個子兒都不會少的!”
三夫人輕聲咳了咳,沒開口。
大夫人便道:“三弟妹要是著急,我們這會兒就去對賬可好?”
三夫人到底做了十來年刺史夫人,麵子上下不來,擺手道:“不著急,回頭再說這事兒。”
三老爺的目光一直在顧蓮身上打轉兒,目光陰霾,“你就是蓮娘?”
顧蓮被點了名,上前福道:“三伯父好。”
“好……?”三老爺的眼裡差點沒有噴出火來,----自己在漢中做刺史做得好好兒的,忽地死了爹,不得不丁憂三年。
那可是一個肥差,自己花了好些力氣,才能多次連任!這兩年為著能夠繼續連任下去,沒少花銀子、力氣,如今都泡了湯!
三年以後,誰知道是個什麼光景?!
隻是這些心思不能宣之於口,忍了又忍,繼而質問道:“我聽說你和徐家老三訂了親?可是這門親事……,當初老爺子是不讚成的!”
大夫人勾了勾嘴角,冷笑不言。
二夫人隻做沒有聽見,目光慈祥的看向丹娘,母女兩個小聲的說著什麼,似乎全然沒看見這邊在拌嘴。
四夫人著急要分辨,卻被小女兒拉住。
顧蓮瞧著三老爺神色不善,隱隱覺出對方不是好意,於是隻做不懂,詫異道:“三伯父這話從何說起?難道祖父給三伯父去了書信,說過不讚成這門親事?要不然怎麼我們在家的人,卻沒有一個聽說此事。”
祖父當天就昏睡過去,醒來沒幾天,就見了蕭蒼,知道了徐家的真意,失望之下吞金自儘!根本不可能給三房寫過書信。
杏娘插嘴道:“就是、就是,三伯父可不能胡說。”
丹娘聽了,不輕不重的笑了一聲。
三老爺回頭,看向她,“六丫頭,你聽說了什麼嗎?”
丹娘雖說在跟堂妹慪氣,可也不是傻子,這種是非怎麼肯攪和進來?隻是慢悠悠道:“我隻是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哪裡知道這些?三伯父還是問彆人吧。”
三老爺見她嘴緊便不再問,冷哼一聲,回頭看向顧蓮,“老爺子不同意你和徐家的婚事,這才多久……”掃了四房的人一圈兒後,悠悠道:“無緣無故的,老爺子說沒就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