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溢彩的咒印運轉到極致,法陣緩緩轉變成鳳凰的模樣,隨著藍紫色火焰的能量耗儘,又一聲象征著新生的鳳鳴聲響起,締魔大陣,成了!
知白看著不遠處陣中緩緩成形的身影,心中突然咯噔一下,眸中陰霾儘數散去,右手猛然握住梅雲司,驚恐道:
“我……我乾的?”
梅雲司因痛苦蹙在一起的眉目在聽到此話後瞬間舒展開來,明明連說話都吃力,還是裝得一副從容樣子:
“不是,是修齊為了複活安和,變成修世笙的模樣,精心設下的局。”
知白回眸,碗大的窟窿撞入知白眼簾,直撞的知白驚慌失色肝膽欲裂,開口時已滿是哭腔:
“你的心火…我帶你出去,出去找師父,找父神,你會沒事的,你……"
後麵的話知白說不出了,梅雲司胸口的洞無疑是在赤裸裸的嘲諷著知白,看,你乾的好事。
梅雲司看出知白的心思,牽起知白乾淨的手抵住自己的嘴角,一點一點的擠出笑意:
“真不是你乾的,你怎麼會舍得傷我呢?”
與此同時,點點光芒由梅雲司周身相繼緩緩升起,如同仲夏夜裡閃耀遊動的螢火蟲。
關於神仙羽化的場景,知白曾在無數的華詞堆砌中領略過它的震撼,真遇到時,隻覺得殘忍。
這代表著,梅雲司的三魂七魄,正在一點一點消散。
知白再顧不得其他,起身抱起梅雲司就向大陣中央飛去。
大陣的威壓一陣高過一陣,壓的玉竹幾乎喘不過氣,知白不放心,強忍著心中的惶恐低頭瞧向梅雲司,隻見梅雲司並沒有表現出不適之色,見知白看向自己還特意勾起嘴角回應了下。
威壓肆虐,知白感到身上盤踞的三屍濁息正一點點被斬去,那滋味並不好受,猶如割肉血骨,卻仍遠不及他心間上那抹悵然若失的悸痛。
又半刻鐘後,知白低頭吻了吻梅雲司的額心:
“再忍一下,馬上,馬上我們就能出去了。”
梅雲司就那麼平靜的瞧著知白,半晌,嘴唇動了下:
“好。”
可那拽著知白衣角的手卻在不知不覺中無力的垂了下去,瞳孔中的精茫也在幾瞬間湮息,再去看時已然沒了焦距,徒留一片無邊無際的死寂。
好,這是梅雲司說的最後一句話,可他失言了。
有時候,某一瞬會變得特彆漫長,長到足以將七情六欲感受個遍,比如,眼睜睜看著對方氣絕的那一刻。
也不知過了多久,知白耳邊突然傳來一道略顯蒼老的聲音,猶如酷寒裡尖銳的冰錐直紮心臟:
“他死了。”
亂箭攢心痛到極致,反而呈現出詭異的麻木,知白費力挑起眼皮向聲音的主人望去。
那樣一張疏離的臉,知白在垂水泉的畫麵裡見過,不是安和,而是安和的母親,初任妖尊辛寒。
知白並未追問為何如此,知白也沒有心思去追問因何如此,知白他隻是咬著牙一字一字問道:
“修齊呢?”
聲音冷的,如同黃泉陰邑裡的修羅。
辛寒一怔,側過身露出身後方的修齊,知白猩紅仇戾的眼睛瞧過去,視線碰撞時,修齊忽然悲笑出聲,一身的頹廢萎靡之氣。
知白正欲動手給梅雲司報仇,狠厲的眼光卻突然一滯,目光所見,修齊大手一揮猛擊向自己天靈蓋,片刻後,緩緩的跪在了地上。
辛寒滄桑的歎了口氣,眼中有說不出的悲憫:
“他自戕了。”
話語一頓,又道:
“天道無常,越執著的就越是得不到,修家那孩子這麼做,無非是想要複活我的囡囡,可他不知道,伏羲琴不是凡物,又有雷劫加持,我的囡囡早在那時就去了。
而我在早年間渡給囡囡的一魄精魂卻因為僥幸留存下來,所以,這些年流轉在圖騰裡的一直是我,借此浴火重生的也自然是我,如今這個局麵,隻能說是天意弄人。”
又是一聲無可奈何的歎息:
“修家那孩子,也是個可憐人。”
寒風襲過,天空中落起雨夾雪,帶著說不出的悲意。
一口血猛的從知白口中嘔出,順著知白堵著嘴的手縫滴在梅雲司的臉上,唇上,知白想要擦乾淨,卻越擦越花。
終於,一滴淚自知白眼角落下,帶著說不出的彷徨:
“雲司,我現在連恨都不知道恨誰了。”
罔他自認為看透了世間的本質,活得如同遊戲塵寰一般瀟灑,其實不過就是仗著生來便是神身的好運氣罷了。
罔他一向自詡聰明且有些本事,可到頭來就連身邊最在意的人都保護不了救不回來,安和如此,雲司更是如此。
一股挫敗的感覺自知白心中生起,無能為力四個字砸的知白萬念俱灰:
“我還活著乾嘛呢?”
點點星茫再次浮起,在飛絮白雪中更顯如絢麗,一道連接命脈的屏障也自周身浮現,是知白正在自散魂靈。
若此時有外力損害,屏障碎,知白亡,以用來防治有人打擾。
“這,這,這都什麼事啊!”
一聲驚呼響起,原是締魔法陣引起異相,陸壓道君匆忙趕來,剛到就看到自己的寶貝徒弟以身殉情的場景。
陸壓咧著嘴,一臉擔心:
“知白!徒弟,寶貝徒弟!你先把屏障打開哈,在這裡生命隻有一次,咱珍惜點好不好?”
知白沒反應,也不知聽沒聽到。
散出的星芒越來越多,陸壓看了看知白懷裡的梅雲司,一咬牙:
“你懷裡的小子,他興許還能活!”
屏障瞬間散開,知白那乾枯成葉的心終於有了一絲反應,滿是期翼的看向陸壓。
陸壓這才放心,心情複雜的道: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叫我心口發堵……”
知白急道:“師父!”
陸壓清了清嗓子,正色道:
“可你得做好心理準備,逆天改命,你需得付出同樣的代價,而且,這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做成的。”
知白收回目光,顫抖的摩挲著梅雲司蒼白如紙的臉,良久:
“他能回來就好。”
一年,兩年,千年,萬年,乃至十萬年,知白都可以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