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絳河覺得自己就像一隻受驚嚇的貓，渾身僵硬、背毛直豎。像是注意到了她的不自在，晏沉立刻收回了手，她暗自鬆了口氣。

心理上接受，並不代表身體接受，她本能地抗拒著陌生人的接觸。

工作人員指向的是角落的證件照自助拍攝一體機，為了塞下新婚夫妻兩人，機器看著比尋常的大一些，不過內部還是一樣的窄小蹩仄。

密閉空間，半生不熟的甲方。

蘇絳河回憶起大學時跟舍友看的一部狗血劇，女主是個社恐，上班第一天就跟上司兩人被關在出了鼓掌的電梯裡。

這叫什麼？

社恐地獄啊！

蘇絳河嘴角抽了抽，狠狠共情了那部劇的女主角一秒。想到登記處對麵臉貼臉開了兩家攝影館，蘇絳河小聲提議，“晏總，您會不會覺得這裡太擠了？登記處院子外有攝影……”

話還沒說完，晏沉便道：“還好，我趕時間，拍吧。”

語氣有些生硬，他脫下駝絨大衣摘下圍巾，放在一體機旁的折疊椅上，長腿一邁率先坐了進去。

蘇絳河盯著一體機上晃動的簾子，忽然很想把人拉出來問，你到底是不是我那個沒良心、不告而彆的竹馬陸其？

可她不敢。

她慢吞吞地脫掉外套，身後工作人員閒聊的隻言片語傳到她的耳邊。

“又是富人夫婦？”

“看上去像是高嫁。”

“高嫁的女人壓力很大的，看上去小心翼翼的。”

不用回頭，蘇絳河就聽出來她們是在說自己，她迅速整理好外套，掀開簾子坐進一體機，她終於聞到了晏沉身上這支香水的中後調，焚香蔓延，清爽的果香之後是乾燥的紙莎草氣味。

屏幕上已經設置好了證件照的模式，蘇絳河側身點頭，“晏總久等了。”

“你對我不需要這麼客氣，還有，不要叫我晏總。”晏沉的語氣緩和了不少，磁性的低音在一體機的空間裡竟讓蘇絳河聽出了些許無奈的溫柔，這個認知讓她感到十分震悚。

“那，晏先生？”蘇絳河不敢看他的眼睛，小心地詢問。

“先拍照吧。”

眼前用來設置拍照模式的屏幕暗了下來，映照出緊靠著兩人的臉龐，通過屏幕，蘇絳河看到晏沉正盯著屏幕中的自己，那雙眼睛配上那樣的眼神，熟悉得讓蘇絳河胸口隱隱作痛。

“證件照模式：結婚登記證件照。請直視鏡頭，拍攝倒數，三、二……”

=

“連拍模式，開始拍攝，三……”

大頭照拍攝機的屏幕上跳出提示的文字，少女在臉頰邊擺了個時下流行的手勢，剛想湊近鏡頭，給自己來幾張美顏特寫，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轉過身叉著腰看向站在角落用縱容的眼神看著自己的瘦小少年。

“陸其，你到底會不會拍大頭貼啦！”機器裡傳來模擬的快門聲，少女一把將少年拉到身前，“啊啊啊居然開拍了，真要命！”

蘇絳河雙手握拳，虛抵在陸其的太陽穴兩側，做出惱火的模樣，等她擺好姿勢，八張連拍的時間剛好過去，機器吐出打印好的一長條小照片。

蘇絳河拿過照片，前四張大頭貼，她不是背對鏡頭就是側著身體，後麵四張她的表情有了過分猙獰，反倒是麵黃肌瘦被濾鏡修得粉嫩雪白，五官精致的他看上去比蘇絳河更像女孩子。

她不滿地嘟起嘴巴，“拍得一點也不好！重拍啦！”

“那給我吧。”陸其從她手裡抽走那張大頭貼，小心翼翼地對折放進口袋。

“好吧，那你待會兒跟我好好拍。”蘇絳河重新投幣，設置好模式，“連拍模式怎麼這麼快呢，下一張擺什麼pose好呢？”

彼時還沒她高的陸其，站在身邊安靜地注視著蘇絳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