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和沒想到自己還會收到蘇小姐的請求,內容很簡單,他還是決定跟老板彙報一下:“蘇小姐問,後天,也就是周六上午十點,能不能安排個人幫她去開一下公寓門,預約的大掃除鐘點工換了時間。”
正看著收購案的晏沉略一停頓,拿過自己的手機看了一眼,置頂的對話框裡並沒有新的消息,“怎麼又是發給你的?”
高一和覺得老板這語氣頗有些異樣,卻也沒多想,“之前跟蘇小姐聯絡的比較多,我跟她說過,如果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儘管聯絡我。”
晏沉頗有些不爽地抬眼瞄了高一和,“怎麼你的語氣聽起來還挺得意的?”
“為老板分憂,義不容辭嘛。蘇小姐看上去也算是比較有邊界感的人,應該不會像那些大小姐一樣經常使喚我。”
高一和是晏沉大學的學長,研究生的同學,兩人關係還算親近,公事無關的場合,他偶爾會皮一下。
“那天,我跟她說,你是特助,比其他人更忙,讓她有事直接找我,為什麼她還會找你呢?”晏沉雙手合十地抵在下巴上,像是在認真谘詢“學長”的意見。
高一和收起臉上輕鬆調皮的笑容,“老板,在聽真話之前,先回答我一個問題。你同蘇小姐以前認識嗎?”
晏沉深深地看了高一和一眼,歎了口氣,移開視線,低下頭去,雙手交握著抵在額前。
了解晏家內部不少故事的高一和瞬間接收到老板給出的答案,他雙手插袋坐到一旁的沙發扶手上,“那我可說實話了,你彆介意啊。我估摸著,蘇小姐大概覺得自己跟我同屬一個階級,都是被雇傭者,說起話來更加輕鬆。就好像外麵的李助會拜托我幫她取個快遞,卻不會讓老板你幫她點奶茶。”
晏沉低著頭,高一和看不到他的表情卻也能猜到老板此刻大概有些失落,連忙安慰道:“等排了雷,老板能跟蘇小姐坦白了,一切都能迎刃而解,女孩子嘛,多哄哄就好啦。”
“周六我去吧。”晏沉做出了在高一和看來收益與風險不對等的決定。
“老板打算開自己的車去?明天就是晏先生保釋出獄的日期。”高一和這句話並非揶揄,更像是提醒。
“當然不是,早上來公司之後,換了衣服偷偷去。”
可人總有渴望,總有僥幸。
轉眼到了周六,晏沉如往常那樣,讓司機把自己接到公司,處理了一會兒公司事務後,他打扮成IT技術部那幫宅男的模樣,衛衣外加羽絨服,兜帽一戴,手裡拿個平板從晏氏總部大廈一樓正門離開。
從正門離開時,晏沉刻意觀察了周圍,並沒有可疑人員在附近,他還是謹慎地迅速彙入下地鐵站的人群。
他應該在危機解除之前按兵不動,繼續扮演那個冷漠的陌生丈夫;而不是不斷做出可能暴露身份的舉動,讓蘇絳河陷入危險。
可人總有渴望,總有僥幸。
地鐵由遠及近,晏沉向來思路明晰,做出的決定不論對錯都不會後悔,可眼下他開始懷疑編造婚約謊言,保護蘇絳河免於蘇興邦破產的影響,這個決定到底對不對。
或許他可以采用更加隱蔽的辦法。
自己的做法屬於趁虛而入吧。晏沉忽然意識到這一點。
地鐵在桐花路這一大站停下,許多出遊的年輕人走下地鐵。晏沉混在他們之間,熟門熟路地找到了最近的出口,走到了那天讓蘇絳河下車的那個弄堂。
兒時的回憶樁樁件件在他眼前浮現。還有那天她下車後,回過頭,視線與自己在車窗附近交彙。
他想,自己知道她那時回憶起了怎樣的畫麵。
走進單元的門洞,水泥樓梯染上了灰黑色汙漬,邊角被經年的踩踏磨圓磨鈍。晏沉爬上五樓,正對的中間戶就是蘇絳河家,他將目光投向左邊那一戶,新屋主也把老式木門換成了防盜門。
最後幾級樓梯,晏沉邁得很慢,左邊那戶門內傳出了人聲動靜,門很快從裡側被打開,三個年輕女孩魚貫而出。樓梯和門前過道都很窄,為了不讓女孩們被擠到,晏沉快步上到五樓,手搭在蘇絳河家的門把手上,貼著門避讓。三個女孩似乎對自己的身份有些好奇,晏沉餘光瞥見她們朝自己的方向努了努嘴,又誇張地用唇語交流著什麼,她們都走下了樓梯,卻盯著他的後背。
為了證明自己不是可疑的外來人士,晏沉迅速輸入了門鎖密碼——211076,閃身進了蘇絳河的小公寓。
一般人在設置密碼時,總會設置對自己有特殊意義的數字,親人朋友的生日,重要的紀念日。因此,輸密碼的時候,晏沉便忍不住思考,這串數字對蘇絳河來說到底有什麼意義。
門還沒完全合上,女孩們的“靜音鍵”就被取消了。
“臥槽那誰啊?看背影就好帥!以前都沒見過。”
“隔壁姐姐的男朋友?”
“我覺得就是普通……”
晏沉關上門,果斷把自己不愛聽的推測截斷在門外。
站在僅能讓一個纖瘦的人從容換鞋的玄關,鼻尖縈繞著柔順劑和留香珠的混合氣味,晏沉的嘴角微微上揚。
蘇絳河隻保留了少部分家具,晏沉還能認出紅木茶幾、電視機櫃、還有廚房附近的茶色玻璃食品櫃,放在客廳窄小陽台上的方桌似乎被清理了,他們曾經在那張桌子上一起寫作業。
真皮沙發也她丟了,晏沉曾在那張沙發上睡過午覺,隻要回想起來,耳畔就會響起蟬鳴。
曾經的白色牆麵被貼上了淺綠色的牆紙,和橘黃色的布藝沙發看起來十分相配。
晏沉說不清此刻到底是什麼感受,與回憶關聯的舊家具恰好都被蘇絳河丟棄了,他難免多想。
低下頭,小小的地墊前擺放著一雙棕色小熊拖鞋,女式的,而拖鞋旁是一小捆藍色無紡布鞋套。
他拉開鞋櫃,裡麵除了一雙白色兔子拖鞋之外,都是蘇絳河的室外鞋,按照季節排了四排。
看得出來,白兔拖鞋和棕熊拖鞋是一對,好在那也是女式的。
沒有其他男士被獲準階段性逗留的痕跡。晏沉鬆了口氣的同時,才發現自己原來是這麼小心眼的人。
拿出手機給小熊拖鞋拍了照片,本想讓助理買一雙與之配對的拖鞋,卻在最後一刻刪除了對話框內的文字。
不僅小心眼,還幼稚。晏沉無奈地想著,剛穿戴好鞋套,身後便響起了敲門聲。
他退開一步,拉開了門,是約定上門大掃除的鐘點工大姐。
大姐看到屋內站著個麵生的小夥子,微微揚起眉毛,又一腳踏上地墊,探身往屋裡看了一眼,她接過晏沉手裡的鞋套,“這家的小姑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