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平動(4) 一旦撿到了寶物,便惶惶……(1 / 2)

逐星者 汐流子 4131 字 9個月前

站在月台等車的路餘陽有些心緒不寧,從檢票開始就時不時把手機從口袋裡拿出來看一眼。

徐教授帶著姨夫般的笑容看了眼路餘陽,絲毫不在意的樣子。倒是徐教授手下戴眼鏡胡子拉碴的博士生用手肘拐了拐路餘陽,“教授在看你呢,你老看手機乾嘛?研究的小行星要毀滅了?”

路餘陽白了博士生一眼,沒說話,就在這時,列車駛入月台揚起一陣風,手機連著震動了兩次。他連忙點開屏幕,先跳出來的是蘇絳河分享實時定位的邀請,路餘陽果斷點下接受邀請,轉頭就跟老板請假。

“徐教授抱歉,我可能需要遲幾天跟你們彙合。”

胡茬博士生用不小的聲音咂了咂嘴,徐教授點了點頭,“你趕緊過去吧,一定是有什麼急事。”

“謝謝徐教授,確認她的安全後我會立刻前往冷湖鎮的!”路餘陽匆忙鞠了個躬,拔腿往月台出口奔跑而去,出口處的電梯很空,他剛進去便一反常態地急躁,接連按了好幾下關門鍵。

甚至不用點開語音信息,他就能猜到蘇絳河身上發生了什麼狀況,她是個不會輕易求助的人……

回想起自己跟著徐教授離開時,蘇絳河胸悶氣短甚至咳嗽的不良反應,路餘陽都想咒罵自己,為什麼不聽從徐教授的建議——跟著蘇絳河直到她結束高原拍攝行程。

為了確定蘇絳河的目的地,他還是點開了語音,她的求助極為克製冷靜,隻是詞句間的喘息與停頓暴露了她虛弱的身體狀況。

路餘陽判斷蘇絳河會走路況相對較好的省道,不出他所料,等他攔到出租車時,實時定位的小點從暗夜公園拐上了省道。

動車站距離暗夜公園大約三小時車程,出租車上省道之後,路餘陽也不敢給蘇絳河打電話,生怕打擾她開車,隻能趴在車窗上,一輛都不放過地觀察對向車道行駛的車。

十一點不到,路餘陽發現實時定位上,蘇絳河即將靠近自己的位置,連忙指揮司機靠邊停車,打電話給蘇絳河,讓她拐進最近的鄉道靠邊停車等自己。

把車開進鄉道,停靠在不妨礙行車的路邊後,蘇絳河一路來憋著的一股勁瞬間泄了乾淨,她雙手扶著方向盤,身體前傾靠在上麵,可上半身全然沒力的她根本坐不住,不自覺地就往車門邊歪。

路餘陽一路小跑抵達自己租的越野車邊,伸手拉開了駕駛座的門,蘇絳河的身體就這麼順著歪倒在他身上,他心下一驚,低下頭看到她兩頰暈著不正常的酡紅,嘴巴半張著努力呼吸,吸了兩口氣又咳嗽起來。

“學妹,我先把你扶到車後座去,好嗎?聽到了就回答我一下。”路餘陽把手穿過她的臂下,戶外棉服下身體的顫抖傳達到他的掌心。

蘇絳河艱難地點頭,又“嗯”了一聲。

路餘陽覺得自己的胸口被酸脹的情緒撐得很滿,他將蘇絳河塞進後座,又把後座乃至後備箱的器材整理了一下,以免路上顛簸,器材的邊角戳到她。

聽到前輩的聲音,令蘇絳河倍感安定,精神懈怠之後,像是高熱的症狀席卷她的全身,她冷得縮成一團,雙腳又蹬不住車座的邊緣,一會兒就滑了下去。

病痛與模糊的意識讓她回到了少女時期甚至更早的時候……

蘇絳河最先感受到的是憋屈,就像沉睡的人被丟入深海,還沒來得及醒,就先感受到了窒息。

也許不是海,是大雨,夏日梅雨季節傾盆的雨,澆淋在臉上,模糊視線,厚重的雨幕撲麵而來,豆大的雨珠砸在發燙疼痛的臉頰,每一下都像在複現耳光的屈辱,雨水的冰冷卻又短暫地讓腫脹的臉頰感到瞬間的放鬆與清涼。

之後便是口、手還有腳。

張開的嘴裡是烤瓷過後異常齊整,而顯得恐怖的牙。

嘴唇一張一合,那是在“商量”。

——“下個學期,你給我到國外寄宿學校去讀書。”

——“我不去。”

嘴長得很大,憤怒的小舌頭搖晃著,嘴的紅色迅速暈染到蘇興邦的臉頰和眼白。

那也是“商量”。

——“你天天在家裡跟瘋子一樣,對長輩一點尊重沒有,你不要臉,我還要麵子!”

——“你什麼眼神,你這是什麼態度,啊?”

粗糙的手掌,手臂揮過的殘影,隨之而來的耳鳴,眼前是一雙黑色的拖鞋,還有重物落地的聲音。

疼痛總是比憤怒來得遲緩。

那是“教育”。

被揪起的衣領,曲起的指關節抵著她的喉嚨,拖行之後,她感受到束縛解開時的輕鬆,然後是傾盆大雨和關上的大門。

如果將視線移向客廳的落地窗,或許還能看到雪白的手臂,纖細的鎖骨,還有譏誚的紅唇。

她被捏造了,捏造成母親離世後性情大變,甚至有些行為瘋癲的女孩。

——“一個不注意,她就偷偷打開門跑出去淋雨了,還大哭大叫的。我們也沒辦法。”

——“你們體諒一下,真不好意思,孩子她媽去世之後,她年紀小受不了打擊。”

——“給你們添麻煩了。”

捏造的時候,他很少露出烤瓷的、看起來有幾分恐怖的牙齒,他低下頭的瞬間,謙卑麵具的邊緣漏出了猙獰。

再這麼下去,塑造就會成為真實。

她隻能接受,她必須離開。

蘇絳河低下了頭,違心地說出道歉的話語,然後,就像麵對外人那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