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手表被遞出去後,它被晏北望重重地砸到地上,手表的表盤朝下,玻璃表盤登時碎成了蜘蛛網,交錯縱橫,晏沉並沒有立刻蹲下身去撿,而是戒備地往後退了一步。
晏北望笑得越發親和,之後重重地給摔在地上的手表補了一腳,細小的指針彈了出來劃過短短的金色弧線,落到晏北望的腳邊。
他仍然在笑,隻是晏沉總算看出來了,那笑是與臉結合得緊密的一張麵具。
“這是你踏入晏家的第一堂課,彆讓人發現你珍視的東西,要麼藏好,要麼變強,如果兩者都做不到,那就彆想著擁有。”
晏沉定定地看向星空表的殘骸,蘇絳河的笑容忽然浮現在他的眼前,他強迫自己不能再想,生怕自己的想法被眼前這個人窺探。
回到現實,晏沉小心翼翼地捧起蘇絳河不打吊針的那隻手,她不那麼注意保養,虎口稍有些毛糙,他卻反複用手指摩挲著她的掌心。
如果不是蘇興邦破產,有人可能會威脅到她,自己或許會等到晏北望這個定時爆彈徹底被拆除了再接近蘇絳河,又或許,永遠都隻做一個暗地裡偷偷關注她的愛慕者。
晏沉捧著她的手,俯身過去在手背上輕輕落下一個吻。
他的耳畔鼓噪著劇烈的心跳聲,長久以來被自己壓製的渴望隨著這個吻從每個陰暗的角落湧現出來。
他用嘴唇反複描摹著她手背的脈絡,稍稍用力似乎就能感受到血液在她的皮膚下湧流。
嘴唇離開她的手背之後,晏沉又把她的手翻過來,自己的臉頰湊過去,輕輕蹭著她的手掌,就好像她在親昵地撫摸自己的臉頰。
小時候她也會這樣的,不,似乎更“暴力”一些,她總是用手扯一扯他的臉頰,然後嘟囔一句“為什麼長這麼好看,真可惡”。
就這樣貼了許久,他將她的手放回毯子上,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晏沉看向昏睡中的蘇絳河,氧氣麵罩將她的呼吸聲放大了,沒人瞧見他所珍視的人,她會很安全的。
安全,真的嗎?
晏沉忽然開始質疑自己的計劃,他隻能不斷安慰自己,晏北望正在保釋觀察期,不會輕舉妄動,外界流傳的都是自己精心設計的流言,不會有人覺得這場婚姻是他單方麵的渴求。
如果她聽到流言了怎麼辦?晏沉想不到解決的辦法。
如果她想離開怎麼辦?自己大概會放她離開?
晏沉沒有餘力思考這些,眼下他連自己就是陸其這件事都無法向蘇絳河坦白,隻能竭力裝出陌生人的模樣。
高一和發來了明天的航班信息,是上午九點半的航班。
這意味著自己能待在蘇絳河身邊的時間進入了倒計時。
晏沉趴在床邊,所愛之人在身側的安定感帶來了此刻他最不需要的東西——困意。
……
蘇絳河在夢裡回到了容城的老破小,蟬鳴烘烤著本就熱烈的空氣,把人聽出又一身的汗水。那是暑假的第一天,天競班在期末考試後又加練了兩天,她琢磨著陸其應該已經放了兩天假了。
她到家甩了書包,就往桐花路這裡趕,興衝衝地隻是想去找陸其,暫時還沒想好由頭。
十四歲的她三兩步都不帶氣喘地爬上了五樓,汗水打濕了她的鬢角,還剩最後幾級樓梯,蘇絳河發現陸其家的門敞開著,以往他家的門總是半遮半掩的,這讓她的心跳猛然加速,懷疑有人闖空門,正思索要不要報警,這才聽到了裡麵傳出的交談聲。
“好是蠻好的,怎麼價格這麼低的?會不會有問題啊?”
“這家人急著出手,說是要出國。”
蘇絳河聽出來另一個說話的人似乎是巷口那家小中介的店長,緩慢地踏上最後一節樓梯。
什麼?要賣掉?出國?
她可從來沒聽陸其提起過這些。
中介和來看房的人從臥室走出來,站到客廳裡。
“我們還要猶豫一下,再看看,反正我們也就是買來投資的,也不急著。”
“嗨呀這裡頂樓不開空調真的熱死人了。”
“我是無所謂啦,反正一會兒還有人來看的。”
總愛梳大背頭的中介領著人往外走,這房子不愁賣不掉,他對客戶也不熱絡,見到蘇絳河反倒露出了笑容,開起了玩笑,“你看隔壁也賣了,最近桐花路的房子漲了不少,你問問你媽,你們這個要賣的話,掛在我們那兒啊!”
“不賣!”蘇絳河冷冰冰地丟下兩個字,打開自己家的門一矮身鑽了進去。
關上門,蘇絳河隻覺得大腦“嗡”地一下變得一片空白,陸其走了?要出國?
他怎麼什麼都沒跟自己提起過?
蘇絳河回想起自己期末考試前跟他約定了暑假一開始就來找他,當時他到底什麼表情,他應該答應了吧?
她開始對自己的記憶產生了動搖……
日光透過窗簾縫隙照射到蘇絳河的臉上,她迷迷糊糊地從漫長的夢境中醒來,頭腦仍然昏沉一片,她看到一個身影背對著自己走向門口,恍惚間,她喊出了那個名字。
“陸其?”
身影晃動了一下,停住了腳步,卻沒有轉過身,不等她再喊第二次,那人便快步離開了病房,隻留下極為淡淡的、溫暖又辛辣的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