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其張了張嘴企圖解釋,然而喉嚨卻一時滯住,隻能無力地發出“呃”的一聲,緩慢地站起身來。
陸母眼尖地發現他的鉛筆盒下壓著一張紙條,她三兩步走過去,在陸其還沒察覺到發生什麼之前,咬牙切齒地一把搶過紙條,“這麼小就開始思春發情了?”
她快速掃過紙條上的字,極儘輕蔑地冷笑了一聲,說道:“哦,原來是你的小女朋友不要你了,嗬嗬。”
陸其很快皺起眉頭,伸手奪回那張紙條,他的手指差點戳到母親的臉上,這一舉動讓陸母的臉色更加陰沉,他發現自己的語氣十分冷硬,“不是女朋友!”
“也是哦,你長得還沒人家高呢,人家家裡條件這麼好,怎麼可能看得上你?”陸母露出了譏諷的笑容。
陸其死死盯著母親,盯著她嘴角的笑容,她的話語剖開了少年的自尊,在上麵撒了把鹽,雖然殘忍,卻教他無比清醒。
“你那是什麼表情?”陸母伸手拍了拍兒子的臉頰,力道不重卻帶著十足的羞辱,“這兩年好日子過得太舒服了,忘記自己是個窮小子了?你也十一歲的人了,應該早就不看童話故事了吧,啊?你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陸其低下頭,緊緊咬著下唇,竭力忍耐,不讓淚水奪眶而出,增加陸母羞辱他的理由。
“隔壁那家總算搬走了啊,我真是忍了好多年了,你知不知道你的快樂都是建立在你媽我的痛苦上的?”也許是怕隔壁聽到,她壓低了聲音,陸母伸手扯住兒子的耳朵,生怕他聽不清自己的痛苦,“隔壁那個女人,一看就是那種從小在蜜罐子裡長大的,長著一張讓人討厭的臉,剛搬過來沒多久就理直氣壯地指責我的教育方式,切,她到底知不知道光是讓你上個學,我就已經累個半死了啊!”
陸其緊緊捏著手裡的紙團,今天的母親身上是一股淡而高雅的香水味,可這股氣味卻比平日裡晚歸的煙酒臭味更讓他窒息。
她的話語就像是鐵拳,反複捶打他的心靈,她肆意傾瀉著這幾年來的藏於內心的愧疚,不,不是愧疚,這份對兒子的愧疚早已腐化為憎恨,對林嵐的、對自己兒子的。
“她帶你出去玩,讓你去春遊、參加課外興趣組和補習班,她不是你媽,你沒這麼好命,這些錢都是我付的!你吃的是我的肉,喝的是我的血!”
陸母說著說著,便收不住音量,她漂亮的五官被狂氣扭曲成了惡鬼的模樣,陸其始終低著頭,緊緊捏著那張連告彆都算不上的紙條。
“你到底在不在聽我說話,一點反應都沒有,聾了?”陸母伸手一推,瘦弱的陸其後腰重重地磕在了飯桌的桌角,他像是感覺不到疼痛,連一聲悶哼都沒有發出來。
除卻一開始奪回紙條的行為,兒子再沒有任何反抗,陸母覺得自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她冷笑了一聲,“你一定跟他們一樣覺得我就是個傻逼,你跟那家夥一模一樣,冷血得要死,半丁點良心都沒有,嗬。”
陸其不知道母親到底在說什麼,但他隱隱察覺到她今天沒有去上班,而是去見了什麼人。
陸母捏著陸其的下巴,迫使他抬起頭來,看著他倔強的眼神,她踉蹌著倒退了兩步,長歎一聲,“搬走就搬走吧,你也彆再折磨我了。”
丟下這句話後,她隨手拿了條睡裙走進了衛生間。
門內很快傳來嘩嘩的水聲,陸其像是恢複了知覺,他揉了揉後腰,將手心裡紙團展開,上麵的字跡早就被汗水暈開。
——這麼小就開始發春了?
——也對,她怎麼可能喜歡你呢?
——你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他像是站在擺錘下的人,擺錘搖晃過來時將他重重擊倒,這些話在他的腦海內回放,循環往複。
陸其回想起來,或許從昨天報名時就開始了,蘇絳河情緒有幾分低落,好在她真切地在為與自己這個朋友分開而感到難過,好在她不知道如同小醜般的自己偷偷懷揣著不該有的情感。
母親說的沒錯,自己確實不應該跟她太過接近,要認清現實。
現實是,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遲早會分開,她會將他遺忘,然後去往比星星更遙遠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