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沈大人,我們又見麵啦。……(1 / 2)

洛久瑤被罰去若蘆巷時隻有九歲。

同年,太子洛久珩娶親,太子妃是唐將軍家的長女。二人琴瑟和鳴,育一子,聖上為小皇孫賜名——洛璿。

唐家長女唐寄月溫婉柔和,端莊嫻靜,唐家幼女唐折衣則截然相反。

唐折衣自幼養在撫州,最喜舞刀弄槍。唐家與沈家本沒什麼交情,全因唐折衣初來燕京時偶見沈林習武,慕其一柄長槍獵獵生風,從此常來往於沈府,執意要跟著沈林和沈停雲學習槍法。

有唐寄月學習詩書禮教家事內務,唐家對唐折衣寬縱許多,做的事隻要不算出格,也都隨她去了。

比如兩月前,唐折衣思念身在撫州的祖父母,翌日便攜幾名隨從駕快馬離開了燕京。

和風不恰,翻翮求心。唐折衣的處境與心性是洛久瑤最羨慕的一種。

第二日,辰時才過,洛久瑤抱著抄好的經文踏上前往東宮的宮道。

雖為兄妹,她與太子卻不算親近,或者說,除了六年前的洛久珹,她與宮中的每一位皇兄皇姊都不算親近。

前世她不常來往東宮,後來熟悉這條路是因洛璿總找她前來。

冬日裡的陽光照著紅牆落雪,將腳下的路映得通亮。

洛久瑤回宮後雖不常出延箐宮,宮內的人卻幾乎都識得這位獲太後恩準,自若蘆巷回宮的九公主。

行至東宮,侍衛認出洛久瑤,通稟過後引人入內。

太子在禦書房議事,宮中隻有太子妃和小皇孫在,太子妃唐寄月沒在客殿見人,直接命宮侍將洛久瑤帶入內殿。

炭籠裡燒著銀絲炭,殿內安靜,一片暖融中滿是蒸騰花草的香氣。

洛久瑤沒見到尚是孩童的洛璿,繞過屏風時,正瞧見唐寄月在案前插花。

冬日的瓶中花無非是寒蘭與梅枝一類,女子披一件素色錦袍,烏濃的發上斜墜兩隻玉簪,白瑩的指尖染著淡粉蔻丹,正拈著一枝新剪的梅。

梅枝的顏色堪稱穠豔,襯得那張芙蓉麵越發清雅寧靜,她平白站在那裡,像是一幅濃淡適宜的丹青畫。

洛久瑤拜禮:“見過皇嫂。”

唐寄月這才放下手中花枝,抬眼,柔聲道:“九殿下。”

“皇嫂喚我久瑤就好,冬日裡寒冷,回宮後一直深居簡出未來拜會,還望皇嫂不要怪罪久瑤。”

洛久瑤將佛經呈至案上,“久瑤才回宮,宮中沒什麼彆的,隻好以佛經相贈,盼著能為皇兄皇嫂還有……小皇侄,祈福護佑。”

“久瑤說笑了,如何會怪你。”

唐寄月拂開佛經瞧了一眼,“早聽聞皇祖母很喜歡你,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

洛久瑤道:“皇嫂謬讚了。”

唐寄月將佛經合攏,又朝她溫溫柔柔地笑:“你才回宮不多時,可是宮中有什麼用的缺的需我幫忙添置一二?”

洛久瑤終於走近些:“不瞞皇嫂,久瑤不得已接了個抄書的活計,今日來的確想勞煩皇嫂幫我添置些抄書用的東西。”

洛久瑤奉懿旨謄抄經文,筆墨紙硯由專人添著,送去延箐宮裡的筆墨紙硯本就比尋常宮中的多出一倍來,即使抄些旁的,也不會缺這些。

唐寄月是聰明人,笑道:“殿下辛勞,添置些筆墨是應該的,不過殿下既來尋我,想要添置的該不是內侍司的筆墨。”

洛久瑤直言:“也隻是聽宮人閒談,前些日子,京中的竹韻齋從北地運來幾塊鬆林墨。”

唐寄月心如明淨,彎了彎眉眼:“久瑤想去瞧瞧?”

洛久瑤也不同她彎繞:“聽聞皇嫂的小妹兩月前離開燕京,若是久瑤未能買到,還想請皇嫂去信一封,找折衣姐姐幫忙帶回一塊鬆林墨?”

唐寄月壓在佛經上的指尖一頓。

“久瑤怕是記錯了,撫州在南,怎麼會有鬆林墨?”

她的目光依舊靜而柔和,嗓音也沒什麼波動,“鬆林墨若隻你一人用說不定還有餘,我為你安排車馬。”

洛久瑤彎身道謝。

唐寄月走上前扶她,撫過她冰冷冷的手。

“手這樣冰,平日該多注意身體才是。”

她輕歎,叫宮侍取了隻溫好的手爐來塞給她,“天寒地凍,久瑤去竹韻齋也要多添些衣物,免得吹傷了臉頰。”

捧爐溫熱,帶著些梔子香料的氣味,洛久瑤將溫暖捧在手中,輕聲道謝:“皇嫂掛懷,我會留意著遮好。”

她辭彆,才要轉身離開,眼前忽而竄出個人影。

孩童隻有六歲,手中舉一把梅枝,氅衣的袍角染著未化的雪粒。

一團冷氣掠入,正巧撞在洛久瑤身上。

洛久瑤踉蹌一步,隻望見紅豔豔的梅花在眼前晃過,花枝上的雪水抖落,沾了她滿身。

冰涼涼的,像是燕京城郊的雪地裡,曾握緊她的那隻手。

梅花大朵大朵在眼前綻開,洛久瑤在一片鮮紅中看清孩童的眼睛。

她好像又一次身臨那場大雪,身著玄袍的少年望著她流淚,俯身長跪。

送彆的眼淚怎麼也流不完,被風吹涼,砸下來,化作斬殺她的利刃。

洛久瑤緩過神,扶穩孩童,與他拉開距離。

唐寄月匆匆上前,半是嗔怪地斥責:“阿璿,都已是大孩子了怎麼還冒冒失失的?快見過皇姑姑。”

洛璿卻沒有拜禮,眼眸微微閃爍,將手中的梅枝遞過去。

他仰著一張神色奕奕的小臉,說:“送給姑姑。”

洛久瑤抱著手爐退後一步。

前世時也是這樣,她本是路過寄春園偶然一瞥,卻被才折了梅枝,正從園子裡跑出的洛璿迎麵撞上。

那時她接過了洛璿手中的梅枝。

也接過了他此後或是顛沛流離,又或是執柄當政的十年——與他最後含著恨意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