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寄月的麵色有些差,大概是昨日發生了太多事,一夜未得消停。
洛久瑤向她行禮:“皇嫂。”
唐寄月牽過她的手,麵露關切:“久瑤,昨夜賀小姐……眼下見你無事,我與太子殿下也就放心了。”
她的言語依舊周全,洛久瑤觸到她微涼的指,又見她慣來捧著的手爐不在懷中,才知她是真的心焦。
洛久瑤道:“皇嫂掛懷,昨日我昏迷多時直至天黑才醒來,後因胸口發悶外出走走,未想竟暈倒在禦花園,幸而靜妃娘娘將我帶回宮中照料一晚。”
她的言語細究起來站不住腳,哪裡能瞞得過唐寄月這樣心細如發的人,唐繼月了然笑笑,未多問,抬手輕貼了貼她的額頭。
二人都心知肚明,不過尋個托詞將昨晚揭過。
“昨夜裡闔宮上下都在尋你,阿璿也十分擔心你,清晨時本鬨著要一同來的,隻是眼下這種情狀我實在不好帶他過來。”
唐寄月轉了話語,“賀尚書遇害,昨夜明正司的人帶走了沈大人,眼下正在外麵等著你。”
她言語間提及沈林,於是洛久瑤問:“皇嫂,沈林如何了?”
“你不必擔心沈大人,除卻宴上交談,沒有旁的證據能證明他與賀大人的死有關。”
唐寄月道,“明正司審人隻是例行公事,三個時辰一過就放了人,今晨他已回府去了。”
聽她這樣說,洛久瑤眉眼舒展些,奈何沒能親眼瞧見,心仍懸在原處。
見她的表情有細微鬆動,唐寄月心下思索,眼睫微斂。
“久瑤,關於賀小姐,我有話想同你說。”
她認真道,“灑掃的宮人酉時末發現賀小姐的屍身,仵作驗過後推測死亡時間大概在酉時初,正是宮門才下鑰的時間。而燈花台的欄杆上刮落一片袖角……與你白日赴臨春宴所穿的衣袍相同。明正司的人沒有證據關押沈大人,但很有可能憑這片袖角審訊你。”
唐寄月將所知道來,洛久瑤聽出她言語間的擔憂,道:“久瑤知道了,皇嫂不必擔心。”
唐寄月輕拍了拍她的手:“不要怕,隻這一件物證明正司的人不會拿你怎麼樣。此案涉及朝中重臣與其家眷,賀小姐更是與秦世子定了婚約的,明正司從口供中得不出結果,多半會上奏移交給大理寺去查。”
“我不怕的,皇嫂。”
洛久瑤應,“本就是沒做過的事,我心中無愧。”
出了正殿,侍衛已在外等候。
思及九公主年歲尚小又是皇室血脈,前來押解的侍衛未用鋼鐵所製的囚車,而是換了頂簡陋的馬車將人裝了起來。
車馬沿著皇城最外的宮道走,停在明正司前。
明正司門上所懸匾額是先帝所題,書寫著‘正明公道’ 四字。
洛久瑤抬頭瞥一眼,暗自捏了捏袖中的銅令,隨引路侍衛走入其中。
明正——橫豎看去都是個持正清明的好名字。
可洛久瑤一隻腳才邁入堂中便聞到了滿室的血腥味,四周的牆壁斑斑駁駁,濺滿了陳年的血。
在前堂設審訊之地,顯然是為威懾疑犯所用。
穿過前堂,司使馮異早已候在刑訊堂。
青年看上去二十出頭,手臂正架在長刀上,一副等候多時的架勢。
皇城中此等大案不多見,馮異接手後便命人將刑具準備周全,偏昨夜審了一夜毫無收獲。
那沈小禦史是沈家人,身子骨又弱,明正司連皮毛都碰不得,隻能眼睜睜瞧著人兩眼一閉坐在刑訊室的太師椅上,任司卒如何相問,口中一律答的是“不知”。
雖然他看起來的確不知,但審至最後,那沈林竟反客為主念誦了明正司的規矩,道他們既要審滿三個時辰才能放人,不如各自相安無事,也好讓他安生休息。
馮異沒有證據,又輕易碰不得沈家人,隻能空耗一夜,翌日一早趕忙將這尊大佛送走。
眼前這位怯生生的小姑娘是皇室的九公主,雖東宮遣人囑咐過,礙其身份也不能直接嚴刑逼供,但九公主昨日曾與賀家小姐爭吵,他們手中又有一件證據在,扮張惡麵用些輕刑,總不至空手而得。
洛久瑤才走入刑訊堂便撞上馮異不懷好意的目光。
“見過九殿下。”
入明正司的疑犯需先搜身,馮異靠在太師椅上慢聲慢調的問了安,又道,“臣多有得罪了——搜吧。”
司卒上前,洛久瑤乖乖伸手。
卻未等來者觸到衣擺,她展著雙臂,輕輕抖了抖衣袖。
一枚銅令自袖口跌落,‘當啷’一聲摔在地上。
馮異斜著眼睛瞥,動作驟然僵住。
“等等!”
他連聲製止,彎身拾起銅令。
除卻隻聽命於皇帝一人的禦鸞衛,明正司曾算得上是先帝手中最利的一柄刀。
作為刑訊之所,明正司曆代司使皆由皇帝欽定,一明一暗分賜兩枚銅令。在明者審訊行刑,在暗者隱於人後調查罪證,無所不用其極,唯有皇帝知其何人,以銅令證其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