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林垂眼瞧著紙上的求簽年月,亦思緒沉沉。
二人心照不宣地沒有開口,轉朝市集外走去。
--
昔日常有人來往拜訪的賀府已冷冷清清,有守衛在外封鎖,尋常人未持手令難以靠近。
因是私下調查,沈無虞將馬車停在臨近處一條不起眼的暗巷中。
二人才走出巷子便有侍衛上前——走在最末慢悠悠挪著步子的青年名為李齊,正是程驚鴻提到的那一位。
程驚鴻已囑咐過,見是沈林前來,李齊揮退周遭侍衛,行了個禮:“沈大人,許久不見。”
沈林亦彎身:“李統領,多有叨擾了。”
“大人客氣了,一樁小事而已。”
李齊直身,又看向沈林身後,“隻是賀府如今是涉案重地,還請大人讓護衛在外等候。”
沈林不慌不忙道:“統領也知我的武功早已荒廢,出門在外總要有人在身側相護,無憂跟隨我多年,最是得力的。”
李齊是個直爽人,聽他提及過去,惻隱心微動,便也點了點頭。
入府,洛久瑤悄聲打量周遭。
前榆後槐,東瓶西鏡,賀府的布置遵了風水,物件精致,擺放亦十分講究。
賀尚書與賀小姐驟然喪命,案情未水落石出前奴仆都需留在府中,前去辨認屍體的管家和賀小姐的貼身侍女問話後並無嫌疑,也暫送回了府中。
眼下府中依舊整潔,下人各司其職,好似主人隻是出門遠遊一般。
賀府的老管家從臨原鎮時便跟在賀尚書身邊,雖如今上了年歲神誌仍清明,見李齊帶著沈林二人走入前堂,低彎著脊背行禮。
沈林上前去扶,攙著他坐在靠椅上。
李齊在旁低聲交待:“大人,大理寺已錄過這老仆的口供,據他說,當日賀府的車馬在宮門處等了許久,直到宮門下鑰多時也未能到賀大人,侍女記掛賀小姐交待的藥,幾人這才離開。”
“也正是離開後不多時,宮裡便傳出消息,說是賀大人與賀小姐都遇害身亡了。賀府的下人都經審問過,所言的時間過程全部吻合,沒有半分紕漏。”
沈林點頭,側首看一眼洛久瑤,道:“當日跟隨賀小姐一同赴宴的那位侍女在何處?我有話想要問她。”
李齊應下,命人將侍女帶入堂中。
洛久瑤隔著一層輕紗仔細瞧。
那日在懷明湖與賀令薇相遇時她曾遠遠瞧過一眼,跟在賀令薇身旁的侍女的確是此人無疑。
她朝沈林點點頭。
沈林回首,目光轉向侍女:“你是賀小姐的貼身侍女,聽聞她當日曾遣你提早回府?”
侍女行了個禮,恭敬道:“是,大人,奴婢名玉竹,那日小姐留宿南蓉園,身邊有宮侍照顧,便命我先隨車馬出宮,到城西的康濟藥鋪抓些治療風寒的藥。”
沈林:“聽聞你家小姐頗懂醫理?”
玉竹:“大人說的不錯,奴婢自臨原鎮時跟隨小姐左右,小姐還在鎮中時曾行醫,為不少人開過方子。”
沈林:“賀小姐當日交給你的方子眼下在何處?抓回的藥又在哪裡?”
玉竹一怔:“回大人話,方子交給了藥鋪的掌櫃,抓回的藥放在小姐的院子裡。”
李齊便又命人拿了藥材到前堂。
紙包打開,草藥的清苦味散出。
沈林看過草藥,皺眉:“大理寺沒去藥鋪請這張方子?”
李齊愣道:“藥材都已抓回來了,請方子做什麼?”
沈林道:“菘藍,蒲公英,連翹,金銀花,大青葉……是清熱解毒的方子,卻儘是寒性之物,若是尋常人所寫便罷,可偏偏賀小姐是懂醫理的,怎會給自己開這樣的方子?”
玉竹的神色更僵了幾分。
沈林忽而轉首看她,眉目微凜,冷言道:“你可知,你所言若有錯漏亦或是有內情未吐,大理寺會再召你前去審問。屆時若被押入刑部大牢,就再難見天日了。”
玉竹冷汗直冒,雙膝一彎,撲通跪在地上:“大人,求大人徹查……為我家小姐做主!”
沈林垂首不語。
屋室內一時安靜,靜可聞針。
在死寂中掙紮了許久,玉竹瑟縮著,終於一五一十道:“大人,我家小姐是個苦命人,十七年來不曾有過什麼好日子……當年賀老爺得了功名後將夫人和小姐拋在臨原鎮不聞不問,家中清苦,夫人患有心疾沒有銀兩醫治,小姐苦心鑽研醫術,因此對醫理頗為熟知。可醫治夫人的病所需皆是名貴藥材,僅靠小姐問診補貼家用的銀錢根本不足支撐,夫人沒幾年便病逝了……”
“夫人病逝的第二年,老爺忽而將小姐接來燕京,又定下了小姐與秦世子的婚約。”
“小姐初來府中時一切都好,卻未想偶然撞破妾室錢氏借老爺的官職在外受賄的醜事,之後便受到百般刁難虐待……如今小姐身亡,錢氏逃離在外,請大人明察,為小姐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