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第一個孩子出生的年月是把媳婦兒娶進門後的那個秋天,是個男娃。等接生的護士把母子平安的消息告知到夏天後,他就第一時間給遠在老家同樣掛記著的一雙老人打去了電話。
電話那頭兒的夏大海聽到門中又添了個孫子的消息後,眼角的褶皺擠得都能比平日多出幾道痕跡。那是他來到人世間的第五十個年頭,按時間算,比他的父親抱上孫子還早了些時日,想到這些,夏大海臉上的笑意就更是越發的藏不住。
王秀芝在炕沿兒邊聽著父子二人的對話,卻是隻顧著嘿嘿的傻笑,無數次她想問詢卻總舍不得插進一句嘴。新生命的降臨給做女人的母親帶來的觸動可不比那些隻會把雙手插在褲袋的男人們少,更彆說是已經做了奶奶的她。
“女人坐月子這個當口兒可不敢含糊,等過幾天讓你媽上去伺候倆月,家裡有個老人總歸不一樣。”
“出了醫院有保姆伺候咧,用不著俺媽出力。”
“那保姆再儘心能抵上自家人?你還不願意,你以為俺願意讓俺女人上去伺候你一家老小去。”說著夏大海嘿嘿的傻笑出了聲兒,眼睛眯的隻剩一道縫兒,心裡卻也是美的不行。
夏天推脫不了,也隻得順從,他也知道家裡的老人是想早點兒見上孫子,便也就不再執拗,應承下了,“行,俺媽想上來就上來哇,上來好好兒享受幾天。”說著父子二人就商量好了讓王秀芝上去的具體日子。
王秀芝第二次去南方城市杭州是子璋出生後的第二個禮拜。子璋是夏天嶽父起的名字,也不知道他從哪兒看到的一句,“璋者,千年美玉也。”便給孫子取了這麼個名字。夏大海這等粗鄙之人哪裡能知道此名的由來,還是兒子的一番解釋後才了然了意思,這要由著他們取,哪怕抽乾了腦髓也想不出這等儒雅的稱謂,知識匱乏的兩人甚至找不到合適的詞組點評這一雅號,隻會用那嘴流利的碴子方言說幾句,“好著咧,有文化咧,不一樣咧。”
飛機到達蕭山機場後,王秀芝隨著人流走出接機口兒,不等她左右找尋,兒子夏天就迎著走了過來,看著兒子一身筆挺,派頭兒十足,王秀芝的臉一下就活泛了起來,“俺兒子帥氣的很咧。”
夏天也順著母親回應,“那還用說?也不看是誰兒子.......”說著就提起了母親隨行的包裹,往上提的瞬間才覺出是真真兒的重。
“你這帶著都是些甚咧?”
“咱那邊兒的小米和蕎麥麵,本想帶隻雞來,村裡人說飛機上怕是不讓帶,也就麼殺。”
“俺都說咧這兒不缺東西,帶這些東西是做甚咧?”,得知母親帶著滿滿當當的吃食奔波了一路,夏天話裡話外滿是絮叨,除了見母親的第一麵,他幾乎沒怎麼笑過。
王秀芝卻好似沒看出兒子的不喜,繼續說道:“城裡的米麵都是加東西兌出來的,咱地裡長出來的吃著對身子才好著咧,都是正經東西。”
夏天便不再多說什麼,提著母親帶來的大包小包就去了地下車庫停車的位置。
王秀芝上車後,又像個鄉巴佬兒似的問詢起兒子,“這車得多少錢?”上次她坐的不是那款,色兒都不一樣。
“幾十萬......”夏天說,“俺現時在俺丈人手下做事兒,出門在外總得體麵些。”
“是...”短暫停息後,王秀芝繼續念叨,“人家看的起,你就好好兒做,做好了任誰看咧都得高看兩眼。”
“.......”
或是糾結了片刻,王秀芝怯生生的問兒子:“在你丈人手下做事兒還行?....不受罪?”
夏天嬉笑著的回應,“那有甚的,俺大小是個駙馬爺,誰人見了都得緊著巴結咧。”
王秀芝聽罷,也就不再打聽兒子工作上的事兒,說起村兒裡發生的有趣的事兒,還有夏天父親出門前告給自己的念叨。
去到兒子住處,王秀芝才知道兒子那生活過得真叫個享受。沒去過以前也隻是聽他說過,當日一見,才算是眼見為實。那地方真叫個氣派,是小區裡的彆墅區,進了一道閘門兒還又進了一道,崗亭裡的保安看車過去還給敬禮咧。兒子說用城裡人的說法那還不能叫彆墅,應該說叫疊墅,他家算中疊,是六層樓房中間的那兩層,一梯兩戶,一棟房子攏共才六戶人家,就是鄰裡之間沒有人情味兒,他住那兒都許久了,卻是沒和彆的人家打過一個照麵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