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芝走了以後的日子,夏大海照常會天不亮就起床,約麼著坐起身緩個三五分鐘起床氣,再給自個兒瘦小的軀乾披上件兒大褂兒,穿好鞋後,那一整天他就不會再碰炕沿兒邊上的繡花兒枕頭了。按照慣例,他會先把地上的尿盆子端去院子西南角的茅廁裡倒掉,再去雞棚裡把散養土雞下的雞蛋拾去廚房。
他總是不著急洗漱,王秀芝生前沒少批評他不講究衛生,女人雖那麼說,夏大海實際卻算得上是一個很愛乾淨的人,把雞蛋拾進蛋盤兒跟媳婦兒秀芝打過照麵兒後,他總會把院子裡裡外外打掃一遍,每日必做。夏大海去做那些事兒時,王秀芝則又會來一句“假乾淨”之類的閒話,自相矛盾卻總樂此不彼。夏大海才不理會女人的叨叨,依舊雷打不動手裡的營生,院兒裡掃淨了,他就去羊圈裡給羊崽子添幾把草料,然後才回廚亭前的空地上洗臉刷牙。女人在的時候,待他忙活完那些必做的事,她也該準備好了早飯。老兩口兒吃過簡單的一餐後,天兒也差不多亮堂了,之後倆人就各忙各的,地裡有活兒便去地裡,沒活兒乾就忙活點兒家裡的營生。女人盤著腿在炕沿兒上做些手頭的活計,夏大海則提起鐮刀瞪著三輪兒去尋摸幾把肥草用作圈裡牲口一天的吃食。
王秀芝去了以後就一切都變了,首先給羊添完草料後,沒人再催著夏大海洗臉了,也沒人給他準備熱乎的飯食了,老頭兒忙活完院兒裡的事後,就得自個兒解決他吃飯的問題。有時候,夏大海不想動手麻煩吃食,就把昨夜剩的饃再熱熱,剩菜也回個鍋,熬點兒稀飯,有時候會往小米粥裡加個雞蛋,一個人的飯食簡單些,將就著吃終歸用不了多大功夫。後來習慣了那種方式後,每次中飯夏大海都會刻意的多炒些菜,留著晚上吃的時候再蒸幾個饃就算是解決了一餐的吃食,晚上蒸饃的時候也會刻意的多蒸些,這樣第二天早餐的時候,熬點兒稀飯就算是又解決了一餐的吃食。王秀芝去了以後,夏大海就越發的將就了,以前的他可是個講究人,每次妻子將就著做三餐時他都得多說幾句閒話。
出門割草時,他也得把街門鎖好,要不偶爾家裡來個人,沒人照看,人家來了也沒人招待。割回草料後,他還得拿出鑰匙再打開門兒,女人在的時候哪裡有這些麻煩事兒,不及他停好三輪兒車,耳邊就得響起妻子咋咋呼呼的念叨。
不方便的事兒還遠不止這些,女人在的時候家裡還有個人給他縫縫補補,王秀芝去了以後,夏大海衣服劃破了都得自個兒動手,終日與牲口草料打交道,衣服也容易剮蹭,他一個糙漢又哪裡能做得了那些針線活兒,剛開始他還試著縫補過幾回,那針腳真可謂一言難儘,穿出去沒幾回就又得返工。好在夏貝貝隔三差五會回娘家給老父親洗洗涮涮,縫縫補補,夏大海習慣了以後便就不再動針線活兒了,衣服破爛了就統統堆到一邊兒,等女兒回來看著了自然會給他處理合適。
每個禮拜天夏貝貝都會回娘家一趟,嫁的近了的好處也就那時才顯現了出來。自母親去世後,她回的就更勤了,在體製內工作的原因,她的時間足夠充裕,直到後來她肚子顯大了以後才回的沒那麼勤了,畢竟兩個村子有個□□裡地的距離,磕著碰著也不好招架,她就更不好來回蹦躂。夏門中的女人好似都不走運,王秀芝肚子裡的閨女就沒見上孩子她姥姥,夏貝貝肚裡的孩子也一樣,好像命中注定一樣,沒處講道理。
女兒肚子顯大以後,來回往返的人就換成了夏大海,隔三差五的他總會往閨女婆家跑一趟,或是拿點兒地裡吃不完的菜,或是把攢夠幾斤的笨雞蛋送去給閨女補補身體,反正出行有摩托車,也累不著老頭子。夏貝貝的公婆年紀都大了,照顧兒媳婦也不方便,好在夏大海還不老,去了總能幫把手,光靠女婿下了工回去的個把小時也不頂甚大用,再說男人,尤其二十幾歲的男人總得把事業看得重些。每次去了閨女婆家,夏大海總會去廚房裡幫手做事,也得虧了女兒,他還能吃上幾頓熱乎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