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印,發絲,食物殘渣,甚至是蜘蛛網。”君安抬手指向比她身長略高的地方,那裡的蛛網破了個洞,一隻蜘蛛正勤勉地補救。蛛網對應的地下落葉厚重,其中最上麵的兩片碎成了三塊。
“法力不弱。”君安直指樹冠:“知非,搖下來。”
知非應一聲“是”,雙掌置於樹乾上,那架勢不是想搖樹,而是準備將樹連根拔起。
還沒等她使力,一個細小的聲音從樹頂傳了下來:“切莫切莫。奴自己下來。”
一個小巧的少女抱著樹乾滑了下來。她身著褐色長袍,上麵綴滿黑色桃花,眼睛靈動,披散的發絲烏黑,頭頂伸出兩隻長長的鹿角。
君安:“鹿精?甚是少見。”
“非也非也,奴名喚夫諸。”少女站起來,不過十歲女童的身量,褐色的豎瞳在三人身上轉了兩圈:“你們是主人送過來陪奴玩耍的麼?”
君安用紙扇抵著下巴:“確實是有人引我們過來,就是不知是不是你主人?你主人名諱是何?”
夫諸磕磕巴巴道:“主……主人,名諱何其……何其尊貴……嗯,尊貴。奴,怎敢……怎可直呼其名!”
她繞著季雲間轉,好像對他特彆感興趣,鼻尖在他身上嗅來嗅去:“你身上有魚的味道。”她舔了舔嘴唇。
季雲間皺著眉頭,手背青筋直冒。
“你一直在島上?”君安又換了一個問題
“也不是一直啦。”
“那是多久?”
夫諸掰著手指數了七八遍,睜著無辜的眼睛道:“奴忘記了。”她的眼睛清澈見底,不似說謊。
君安又換了個問法:“來這島上之前,你在哪裡?”
“在主人的袖袋裡。”夫諸雙手並攏放在下巴下,像是揪住一塊無形的布料,整個人晃呀晃:“就這樣縮在袖袋裡,周圍都是主人的氣味,可好聞了,最喜歡主人了!”
知非看君安麵露不耐,輕聲安慰道:“小姐,兩百年了,不要急。”
君安以扇遮麵,平靜一下情緒,調整表情,耐著性子繼續問:“上島前,你的主人將你放在袖袋裡帶你常去的地方,你記得嗎?”怕她亂答,又加一句:“地名。”
“記得呀,主人帶奴去嶓塚潭滅火。畢竟奴是夫諸嘛,招大水、誘洪災是奴的看家本領。”
嶓塚潭!滅火!季雲間多看了這隻夫諸一眼,難道它也是那次浩劫的幸存者?
君安古籍看得很多,顯然也知曉嶓塚潭的前世今生。
夫諸圍著三人跳來跳去,活潑靈動得像一隻真正的野鹿。
君安看著四處亂跑,抓著蜘蛛往口裡塞的夫諸又問:“我曾在這顆梧桐樹下撿到過幾個紅木箱子,裡麵放的蜃女香。你可有見過。”
原本她隻是試探性地一問,並沒想對方能回答她,畢竟對方的表現像一個心智不成熟的幼女。
夫諸一口吞下蜘蛛,才道:“當然。那是主人叫奴故意放置於此。然後去引了你過來。”
“是你放的?”這個答案來得太容易了,君安吃驚之餘又帶上一絲恐慌:“你主人認識我?知道我是誰?”
“我主人什麼都知道!”
君安捏了捏拳頭,問題又繞回來:“你主人是誰?”
原本活潑的夫諸再次局促不安起來:“主人,主人名諱……怎可……不可不可不可。”她捂住了嘴,一下蹦到梧桐樹的枝椏上:“你不要再問奴問題了。奴什麼都不知道。”
君安的好氣性到了儘頭,她示意知非一眼。知非會意,輕巧地躍上梧桐樹。
一時間巨大的梧桐上夫諸逃,知非追,兩人速度不相上下。但夫諸勝在環境熟悉,總能巧妙地避開知非的攻擊和抓捕。
金色的梧桐葉撲簌簌地往下掉,君安找了個舒適綿軟的地方坐了下來,她看了季雲間一眼,眼神帶著一絲強壓不下的慌亂和懼意。
季雲間也靠著樹乾坐了下來,他並沒有察覺君安的異樣,隻盯著空中飛來飛去的知非,她的一招一式依舊讓季雲間有股熟悉感。
兩人之間沉默一陣,君安突然道:“我一直在被人牽著鼻子走。”她用的肯定語氣:“是誰在操控?他想要什麼?”
這話季雲間在石門鎮也聽宿莽說過,現在君安又提及,不得不讓他懷疑,這一切其實都是圍繞著自己在展開。
但祝寧生已死,誰還會想要他這個無用又殘忍的鮫人?世人對他怕是隻剩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