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這語氣,他肯定是知曉其中內幕。
知非低頭不語,眼裡滿是自責,嘴唇幾乎被咬出血來。
房裡一陣靜默。
宿莽手一翻,一隻黃銅的三清鈴出現,他接過話道:“君安的額間血,喚醒了陌回赤子的三清鈴。”
悲千古仔細瞧了那三清鈴:“那就難怪了!”
見眾人都望著他,一臉期待的表情,他低咳一聲,整理了一下縛住手指的黑紗,道:“現在你們這些後輩中恐怕沒有幾人知道南洲明珠到底是個什麼東西了。老一輩的人出於自慚羞愧,怕是提都不敢提那些往事。再加上這麼些年,君安暗地裡拚命銷毀關於南洲的一切資料和撰記。先沒有了人們的口口相傳,後又失去了曆史記載,再重要的痕跡都會被抹得乾乾淨淨。”
黃耘霄湊到悲千古麵前:“那你跟我們說說唄?”
宿莽拉回她坐下:“不要對悲穀主不敬。”
悲千古卻不介意,搖搖手道:“無妨。這事得從陌回赤子開始說。他原本是一名悟性甚高的苦行僧,他不知道自己師父是誰,也沒有歸去的廟宇。他就像是一個天生地養突然出現的佛家高僧,無欲無求地行於天地間。”
黃耘霄皺了皺臉,道:“從這麼久遠的地方開始說嗎?很費時間的樣子,我可以拿點東西邊吃邊聽嗎?餓了!”她已經吃完悲千古旁邊小茶幾上的幾道茶點,猶不滿足地舔著手指。
眾人的眼刀紛紛射向她。
季雲間也道:“我不想知道那麼深的淵源。我隻想知道,我們明明已經歃血為盟,我也曾舍命救她,我自認相當坦誠,可她為何還對我如此隱瞞。”
“因為除了自己以外,我不能信任任何人!”裡間小屋的門被推開,君安身著白色中衣,披了一件天地靈居黑色的道袍,襯得麵色更加蒼白,精神卻比想象中好上幾分。
她自嘲似地笑了笑:“我自己的故事我自己來說吧,”又對知非道:“會有點費時間,你去拿點吃食給大家墊墊肚子。”
知非身影一晃,片刻提著四五個食盒回來,整整鋪了一桌子。黃耘霄立刻塞了滿滿一嘴,含糊不清道一聲:“謝謝君安姐姐。”
君安正經危坐,微微搖頭道:“我不叫君安,我叫安隅,是南洲安府的最後一任家主。”
在安隅以南洲安府之女身份降生的時候,南洲的百姓一片歡騰,萬人空巷,張燈結彩,鼓樂齊鳴地慶祝了三天三夜。
她的兩個哥哥用狐裘圍著她,坐在暖房裡,誰也不願意撒手。才出生不過幾個時辰的小娃娃,身旁就堆滿了綾羅綢緞,珠寶玉器。目之所及,觸之所及,均是最上等的人和物。
就算幾年後,她的弟弟出生時,百姓還猶自提一嘴,這熱鬨場景不及當年安府得女時的十分之一啊。
整個南洲地域遼闊,山高水長,玉石豐富。天地靈氣聚集的瑤池、仙山、靈洞多得數不勝數。是所有求仙問道者的心之所趨。
鎮守此塊寶地的玄門是千年望族南洲安府。
安府一直是博施濟眾,溫良恭謙的家族。他們熱情好客,樂善好施。隻要進入南洲的修士不騷擾百姓,不強取豪奪,不擅自械鬥,他們都夾道歡迎。故此,家族龐大,客卿上千,門徒上萬,慕名遷徙而來的百姓更是多得數不勝數,更多小玄門偷偷在其周邊土地上安營紮寨,在當時,也算得上能和渚空城平分秋色的玄門了。
安隅一路恣意張揚著長大。她生得瓷娃娃般漂亮奪目,又被錦衣玉食養得富貴逼人,就算性格乖張紈絝一點,也隻顯得是活潑可愛。
她帶著一路門生,從主街南頭縱馬飛馳到北頭,一路掀翻無數的小攤瓜果,馬蹄踢翻好酒上百壇,眾人也隻是無奈地搖頭,去挑挑揀揀摔爛砸碎的東西裡,還有沒有能吃能用的。並不是不生氣,而是因為大家都知道,今晚,安隅又要被她大哥安勉拎著,二哥安若拙綁著,一家一家敲門,然後淚汪汪地道歉,再賠付雙倍的價格。偏生她還不長記性,又是個急性子,遇事便急吼吼的,前不瞻後不顧的亂攪一通。
所以,雖然不過是個仙門世家,但是大家因著她跋扈的性格,都喜歡叫她安公主。即使對她爹還是叫安宗主,對她哥哥們也是安大公子,二公子地叫。
對此,她那哭包弟弟一臉嘲弄:“你以為人家是尊敬你?不過是嘲笑你又自大又仗勢欺人罷了。”
她用馬鞭抽哭了弟弟,又跑去問爹爹。
爹爹隻是摸著她的頭說:“公主可以穿最好看的裙子,戴最好看的首飾,有很多很多朋友,所有的人都想成為公主,受萬民景仰,你想不想呀?”
她的小腦袋點頭如搗蒜。
“那就好好的做一個公主,就算現在是的貶義詞,爹爹相信你也可以將它變成一個褒義詞。”
她覺得爹爹說得太對了,字詞哪有什麼好壞之分,得看它們用在什麼時候什麼人身上。
安隅致力將安公主這個詞變為人們對她的尊稱。她開始學著儒雅的大哥為人處事,跟天賦異稟的二哥勤快修煉,更細致的照顧小哭包弟弟。
但她天資不夠,金丹經久未結,不像二哥那樣骨骼清奇,小小年紀已是世家裡頭的個中翹楚。偏她又生性跳脫,城府不深,待人接物完全不似大哥那般進退有度。就連她的小哭包弟弟,都聚出了金丹,挑了上好的寶劍,站在那兒,都是一幅翩翩做派。
她已長成二八年華,亭亭玉立,聲名遠播,但也還是那個安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