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裡和祝明朝一直跟在白茲的後頭研究嶓塚潭,他們都想知道為何陌回赤子從嶓塚潭的深淵裡爬出來後不但功法大成,還修成了不死之軀。百裡和祝明朝頻繁潛入風滿樓研究白茲看過的法術和手稿,得來的結果隻是白茲在研究如何殺死不死的陌回赤子,並再複活他。最後終於讓他們知道,陌回赤子之所以如此是因為他經曆了墮魔,不同的是,他不但墮魔成功還維持了原有意識。”
“這和鳥女孵化百裡的殼有什麼關係?”黃耘霄覺得這些話說起來彎彎繞繞有些暈,話題扯遠,她便容易忘記最開始的問題。
“因為白茲也想墮魔成功獲得無窮儘的法力和壽命,於是他研究陌回赤子,他將他殺死,再複活,並且打算如法炮製自己。而百裡他們想出了另外一條路,讓彆人承受墮魔的痛苦,而後自己想辦法進入墮魔後的殼子。”
“聽上去,百裡他們的方法更可行一點。”黃耘霄道。
萬裡苦澀歎氣:“所以鳥女被迫吸食大量妖魔鬼怪的丹元和修道者的魂魄,因為隻有修煉到極致的人或妖鬼才能進行墮魔。”
黃耘霄看著在沙坑裡痛苦掙紮的鳥女:“她現在這個樣子也不像是墮魔,和江家女那時不一樣。”
“需要墮魔的不是她,而是她腹中培育的胎兒。”萬裡摩挲著手中的金剛杵:“就像白茲後來發現他完全可以等複活後的陌回赤子恢複到巔峰狀態後,即刻奪舍一樣,”他長長歎出一口氣:“都是容具而已。”
“所以你千方百計地搶奪陌回赤子的魂魄,是為了從白茲手中奪回他,不讓他再進行研究嗎?”黃耘霄問。
宿莽動了動唇,他對於這些有記憶不完整,總感覺有什麼特彆重要的事情被依舊沒有記起來。
萬裡看著宿莽:“我看不得師父受苦。他在臨終前被白茲像狗一樣拴在房間裡滿地爬,他的眼睛瞎了,耳朵也聾了。白茲玩膩後,就將他關在嶓塚潭那個荒蠻的地界,一關就是兩百年。直到我去找他,才知道他已經被白茲抽骨扒皮,死得連屍骨都沒剩,連魂魄都被白茲囚禁起來,日日受禁術鞭笞改造,妄圖改成白茲理想中的樣子。”
宿莽知道他說的事情有些地方不對,他口中的白茲和宿莽記憶裡的不一樣,可閃現在他腦海中的一幅幅畫麵,又確實如此。
“我想找到師父,還他自由,也還我們自由。”
“你們?”宿莽咀嚼了一遍這個詞語。
萬裡手指鳥女,又指回自己心口:“沒錯,我們。”
“你們……哪裡不自由了?”黃耘霄吞了吞口水,在她看來,隻要腿腳還長在自己身上,想去哪裡就去哪裡,外麵都是廣闊天地。
萬裡再次看向鳥女,眼神充滿柔和:“她沒了神誌,日漸墮入殺戮地獄,甚至被人打造成孵化魔物的母體;而我成為罪孽深重的生魂,十二個時辰一刻不停歇地受陽風刀割,每一股微風吹在我的身上都仿佛是利刃插進身體,我們都想擺脫這一切。”
“所以你在建寧山腳造人皮傀儡,是為了躲避陽風刀割?”黃耘霄不合時宜地想到這件事。
萬裡搖頭:“抵得了一時,抵不了一世。燕唯行最開始幫我做的那一具還能撐過百年,後來不是從活人身上剝下來的就不行。最後,沒有一具能撐過一年,所以我乾脆逼自己習慣這個痛楚。雖然我的痛楚能習慣,可她的痛楚呢?她如此善良卻犯了這麼多這麼大的錯,倘若有朝一日她清醒過來,該如何自持?這不是她想要的結果,這個結果她不想也承擔不起。”
“你們想怎麼擺脫這一切?”宿莽有種不好的預感。
萬裡再次向宿莽跪下:”師父,讓我和她都死去吧。趁她釀下大錯之前。”
黃耘霄看看宿莽又看看萬裡:“你的意思是讓宿莽殺了你們?”
萬裡沒說話,隻直直地看著宿莽。宿莽也直直地看著他,兩人陷入良久的沉默。
黃耘霄等了一會,伸出手在兩人視線相交的地方揮了揮,道:“深情對望啥呢?這事難道還不夠簡單嗎,隻要在魔物孵化前殺了鳥女就可以吧?我來!”
她擼起袖子兩三步衝進鳥女刨出的大坑中,捏住對方尖細的脖子,將其提起來。
鳥女粗重的喘息噴在黃耘霄臉上,瘦下去後格外晶亮的眼睛裡倒映著黃耘霄的麵容。
她原本充滿痛苦和絕望的眼裡閃過一絲歡愉,喉嚨鼓脹一番,好像有話要說,長著尖細長指甲的手緩慢抬起來,落在黃耘霄頭頂。
黃耘霄手指加重力道,她以為鳥女要襲擊她,可鳥女的手指在她發絲間輕輕梳理了一下,兩下,三下,而後帶著一絲詭異的微笑閉上雙眼。
她垂首而立,好像在等黃耘霄捏死自己。
“莫名其妙。”黃耘霄嘀咕一聲,正準備用力,身後兩股勁風呼嘯而至。
黃耘霄彈跳避開,金剛杵和斷虹從她身旁擦肩而過,幸得她靈巧,否則身上肯定要被捅出兩個窟窿。
“不可。”
“不行。”
萬裡和宿莽同時脫口而出。
“為什麼?”黃耘霄受襲,已經下意識鬆開捏著鳥女脖子的手,她再次去抓鳥女,萬裡的金剛杵飛過來橫在她手前。
萬裡低聲道:“她可以死於任何人之手,卻唯獨不能死於你手中。”
“為何?”黃耘霄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