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大婚的那個晚上,我將手機裡所有和他有關的照片刪得一乾二淨,並且將我們倆的聊天記錄全部清除。做完這一切後,我從樓頂一躍而下。或許是因為居民樓比較矮,又或許是因為我的命大,我竟奇跡般地活了下來。
醒來時,我正躺在ICU的病床上,下半身失去知覺。雖然我沒有死,但落下了個半身不遂。
我媽正坐在我的床邊握著我的手痛苦,繼父也一臉嚴肅地站在床邊,我哥則看不出什麼表情,但隱約透露著一絲難過。
“醫生!他醒了!我兒子醒了!“我媽焦急的聲音縈繞在我的耳邊久久不能消失。
緊接著是醫生急促的腳步聲,我的視線逐漸對焦,看到醫生正在調著我床邊一台台十分複雜且精密的儀器。
醫生囑咐道:“病人現在的狀態還不穩定,請家屬先回避。”
聽到醫生說的話,我媽、繼父、我哥全部都走出了病房,醫生也搬了張椅子坐在我床邊,摘下口罩對我說道:“紀先生,我知道您現在是清醒著的,鑒於您有跳樓自殺的傾向,您的兄長為您安排了一名心理醫生,一會兒她問您什麼問題,您如實回答就好。”
醫生的話音剛落,門外就走進來了一位穿著連衣裙十分優雅的女人,想必她就是我哥給我找的心理醫生吧。醫生見心理醫生來了,便戴上口罩走出病房。
“您好,我叫許靜,叫我許女士就好,我是您兄長特意請來調節您的情緒的。我知道您最近的壓力有點大——學業繁忙、父母去世…”
“等等!什麼?什麼父母去世?我爸媽還站在門外呢!”我不知道是哪裡出了差錯,讓這位許女士誤以為我的父母去世了。
“真的很抱歉,您的父母去世了這件事是真的,您可能是因為最近壓力太大了或者是遭遇了一些在您心裡承受範圍以外的事,這些事導致您的心理產生了一種排外的思維,想用一些美好的幻想代替殘酷的現實。治療您的第一步就是讓您會一起那些您的大腦希望您忘掉的記憶。您的父母死於去年年底百貨商場失火的事件,當時您還特意回來參加了您父母的葬禮。”
此時我的大腦一片混亂,那些儘全力想要埋葬起來的痛苦記憶重新湧上心頭。這就像傷口好不容易結了痂,在快要痊愈時被人揭開。
我終於想起,我的父母的確在去年年底就死了,那天是他們的結婚紀念日,雖然對於彼此來說都是二婚,但繼父還是想去百貨商場給我媽買些衣服首飾之類的禮物,我媽自然很開心,他們也沒有想到自己會因為浪漫而死吧。
爸媽死後,是紀遇打電話讓我回去參加爸媽的葬禮。
“我想起來了…”
“想起來就好,就怕你想不起來,隻有你想起來了我才好對你進行進一步的治療。”
我不明白,為什麼所謂的“心理治療”一定要讓我記起那些我本能逃避的痛苦。
“我想見我哥一麵,我想和他說上幾句話”我向許女士提出了一個看似無理的要求。
許女士沉默地看著我的眼睛,像是想要從裡麵找出些什麼答案似的,但最終還是在點了點頭後起身向門外走去。
半分鐘後,我哥走了進來。
我突然發現我看不清我哥的臉了。
眼淚從我的眼眶中滑落,沒有任何先兆。我的眼淚流得很平靜,平靜得就像在做一些我們每天都要做的平常事。
“哥,照顧好自己和嫂子。”
紀遇一言不發,轉身走出了病房。因為看不清他的臉,我並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這時,周圍的光線突然變暗,一切事物都消失不見,隻剩下我和我躺著的那張病床,以及身旁的儀器和頭頂上的一盞燈。我這才發現我的手腳都被一條條白色繃帶束縛在病床上。
我發了瘋似的嘶吼、掙紮,想要脫離束縛,但在筋疲力儘後隻解脫了一隻右手。
床頭櫃上安安靜靜地躺著一把手術刀,像是專門為我準備的。
我用儘最後的力氣伸出右手,將手術刀緊緊攥在右手。我的精神已經錯亂了,活著也是拖累我哥。想到這裡,我提刀劃開了左手手腕,血液源源不斷地流出。
我回憶起我這平凡的一生——年少時父母離異,在母親與其他男人重組家庭後居然愛上了繼父的兒子,幾年後表白被拒,大二那年父母死於一場大火,半年後又眼睜睜看著心愛之人與彆人成婚,後因為自殺未遂但癱瘓而進了醫院。
可悲的是我到死都不知道紀遇到底愛不愛我,或是說有沒有愛過我。
我也想體麵地離去,但我不能。
意識逐漸模糊,失血過多的左臂早已麻木。聽說人在臨死前鬨鐘會飛快閃過自己一生的畫麵。可除了那短短幾秒的回憶外,我想起的全是我哥,我想最後一次再好好看看他的臉。
……他的年紀永遠停留在了二十歲。
“病人已失去生命體質特征,請家屬節哀。”
紀遇隔著玻璃看著床上慘白的人兒,心中十分震驚:“為什麼?為什麼而他會失去生命跡象?”
醫生耐心解釋道:“病人雖然成了植物人,但精神意識還是較為清晰的,也許是您的弟弟不想拖累您,於是主動放棄了自己的生命。”
幾個護士走進病房,拔掉了插在紀昕身上的各種導管,並將一張白布蓋在了他的身上。
做完這一切後,護士們紛紛站在一旁,讓家屬與逝者做最後的告彆。
紀遇走到紀昕身邊,輕輕對他說了一句:“下輩子,希望你能遇到一個全心全意愛你的人。”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