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普將少年撐起來，馬修找到水壺，為他倒了一杯水，慢慢喂到他的嘴裡。

少年找到了水源，源源不斷地汲取，直到再也喝不下了為止。他緩了一下，然後慢慢睜開了眼睛，發現麵前是幾個陌生人，他嘶啞著喉嚨問道：“你們是誰？”

“很抱歉沒有經過您的同意就闖了進來，”馬修溫和地說，“請問您是漢斯先生嗎？”

“是的，我是。很感謝你們救了我。”漢斯回答，他後怕道：“昨晚我離死亡隻有一步之遙。”

“冒昧問一下，昨晚究竟發生什麼事情了？”理查德皺眉道。

漢斯捂著頭回憶了一下，他說：“昨晚的天氣十分惡劣，狂風大作，暴雨傾盆。我就坐在壁爐旁，忽然聽見猛烈的敲門聲。打開門後，發現是我最好的朋友磨坊主大休，他一手拿著馬燈，一手拿著一根粗棍子。他說：‘我的小兒子從梯子上摔了下來，摔得很重。可是醫生住的很遠，今天的天氣又這麼惡劣，我想我還是留在家裡，你替我去找醫生。你知道我要把手推車給你，你一定得報答我。’”

“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更何況之前他還給了我一個手推車，我沒有理由不幫他這個忙。‘當然’，我說，‘我馬上出發。’啟程之前我曾問他借他手中的馬燈，夜很黑，沒有燈來照明，我很有可能會摔到溝裡去。不過，我的朋友沒有答應我的請求，因為這是一盞新燈。如果它出了什麼事，我也過意不去，沒有燈也沒關係。”

羅伊指著屋子一角的舊手推車，問道：“是這個手推車嗎？可是它就是一堆廢木板，根本就無法使用！”

舊手推車沒有經過精心修理，一個輪子已經不知所蹤了，另一個輪子也無法使用。

“不、不，”漢斯義正言辭的打斷他的話，“磨坊主是一個十分慷慨的人。”

“好吧。”羅伊聳聳肩，他想到數學家的話，轉頭對理查德小聲吐糟道：“我想，這個磨坊主是比漢斯還要自私的人。”

漢斯繼續說：“就是這樣，我走了三個小時來到山上的醫生家，醫生快馬加鞭趕去磨坊時，我就跟在他的後麵。之後的事情，我也記不清了。”

當晚夜黑沉沉的，眼前是重重的雨簾，耳邊是呼嘯的風聲，小漢斯像個盲人一樣跌跌撞撞地往回走。醫生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前方，而小漢斯迷了路，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回來的。

梅蒂聽明白了，她生氣道：“漢斯，你太善良了。磨坊主用一個破舊的木推車就把你收買了，他絲毫沒有顧及你的性命！”

漢斯也生氣起來，他臉色漲地通紅，顯得圓臉更加滑稽可笑，“你怎麼能這樣說我的朋友！他是我最忠實的朋友，我得這麼做！”

“那你就做他一輩子的朋友吧！”梅蒂惡狠狠地補道。

漢斯猛地咳了幾聲，馬修又倒了一杯水給他。

“這不是真正的友誼。”阿普皺眉道：“友誼不是驅使他人的理由。朋友應該是互幫互助，而不是一味的付出。”

小漢斯無法反駁，他扶著胸口又咳嗽了兩聲。

“我有一個猜測，”馬修平靜地對漢斯說，“你回來的時候應該沒有力氣把大門關上，但是我們造訪的時候門已經是上鎖了。隻有一種可能，是你的朋友這麼做的。但是我還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小漢斯還沒思考，就在這時，大門突然吱嘎一聲開了。突然有一群人闖了進來，領頭的是漢斯最好的朋友磨坊主。

“你還沒死？”磨坊主驚訝道。不過很快他就換了一副神情，他走上前去，握住漢斯的手說：“我很擔心你。”

跟在他後麵的人丈量了一下房屋的大小，見狀攤了攤手就散了。

小漢斯很感動，他問道：“是的，先生。您的小兒子怎麼樣了？”

“托你的福，漢斯，”磨坊主說，“他沒事。不過，你既然活著為什麼不來我家做事呢？懶惰是一宗不可饒恕的罪惡，我不希望有哪個朋友長著一身懶骨頭。”

小漢斯愣在原地，他的腦海裡適時地回憶起了馬修的話。

見他不說話了，磨坊主的聲音溫和了下來，他開口道：“如果我不是你的朋友，我也犯不著跟你推心置腹。如果一個人稱得上是真正的朋友，他就明白自己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

這一番話放到從前，小漢斯一定會像個書記員把他說的話一字不落的記下來，每天晚上反複誦讀。不過現在，小漢斯的心動搖起來，“為什麼您不能體諒體諒我呢？”

“你是什麼意思？”磨坊主生氣道：“想想吧，我都把我心愛的手推車給你了，你就這樣對待你的朋友嗎？”

小漢斯喃喃道：“我們真的是朋友嗎？”

“為什麼你不再相信我的話了呢？”磨坊主的聲音拔高了起來，然後又低落了下去，“我們曾經是那麼的要好。”

“可是你卻想要他的命。”馬修說。

“什麼，你是誰，你怎麼在這？”磨坊主突然氣急敗壞起來，嚷嚷道。

“我不想當你的朋友了，你走吧。”小漢斯突然硬氣起來，他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推搡著磨坊主往外走。

“等等！”磨坊主大叫道。他肥大的身軀往旁邊一撤，抓住自己送給漢斯的手推車後就往外跑，“你會後悔的！像你這樣忘恩負義的人是不配擁有我的手推車的！”

等到磨坊主跑遠了之後，小漢斯才緩過神來。

“你剛才真酷！”梅蒂對漢斯說。

“可是現在我失去了唯一的朋友。”漢斯說，“不過謝謝你們。從前我幫他放羊、修屋頂，幫他乾一切事情，為了幫他，我甚至沒有精力照料我的花園。冬天的時候，我沒有能拿到市場裡去賣的東西，隻能飽受饑餓和寒冷。但是每到這個時候，磨坊主從不到我的小木屋裡來。”漢斯的聲音越來越低，他抽泣起來，不知道是因為失去了唯一的朋友，還是因為從前的愚蠢。

阿普給了他一個擁抱，她安慰道：“及時止損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從前你隻有磨坊主一個朋友，不過以後，你會擁有更多值得你交往的朋友，因為你是一個慷慨的人。”

小漢斯因為阿普的擁抱而臉紅，他磕磕巴巴道：“謝、謝謝……你叫什麼名字？”

馬修咳嗽了兩聲，目光在阿普身上轉來轉去，最後裝作無意地上前分開兩人，一本正經道：“你會擁有更多朋友的。”

“謝謝！”小漢斯的眼神都亮了。

“我叫阿普，”她將朋友們都一一介紹給漢斯，然後回歸正題，“其實我們今天來是為了找七枝紅玫瑰的，聽說你有一個花園。”

“要是你們之前來，我是絕對不會跟你們分享我的花園的。”小漢斯走在前麵，為他們帶路。很快，來到了紅玫瑰樹前，“真幸運，剛好有七枝紅玫瑰！”

小漢斯讓他們摘下玫瑰花，說：“以前磨坊主從來不讓我跟彆人分享，不過現在我願意跟你們分享。”

*

取下了玫瑰花，阿普一行人就跟漢斯告彆了。

阿普輕聲叫醒夜鶯，讓它帶著紅玫瑰回去。

“天呐！你們從哪兒找來的？”夜鶯睡了一覺，起來時就發現了紅的像晚霞一樣的紅玫瑰。

“是花匠漢斯，是他給我們的！”梅蒂說。

“真不敢相信，他是一個多麼自私的人啊，怎麼會允許你們摘他的花？”夜鶯撲閃著翅膀，不可思議道。

“你們以後會知道的，”阿普笑了笑，她說，“他是一個多麼慷概的人。”隻是因為磨坊主的自私，漢斯在他人眼中才成了一個自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