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一大早,千螢搬了張躺椅放在院子裡,然後扶著沈初黯躺下。
早晨的陽光懶洋洋地灑下來,映在他紅色的透著光的衣袍上,顯得格外好看。
她拿著扇子給他扇了一會兒風,稀鬆平常一般說道:“今天我跟恒哥哥約好了,要一起去集市買點東西。你有沒有什麼要買的呀?”
照舊沒有回應。
她習慣似的笑笑,繼續自言自語:“沒有的話,你就好好在這裡曬會太陽,順便看家吧。等我回來,給你做好吃的。”
千螢放下扇子,收拾了一番就出了門。將大門合上之前,她看了院中躺著的沈初黯一眼,然後默默歎了一口氣。
他的身體早就尋不到了。眼前算這個,不過是她親手紮的紙人。雖有一縷殘魂,但醒來的希望還是微乎其微。也許這幾百年來,都是她在自欺欺人罷了。
她從前覺得濯纓和葉珩可憐,但現在想來,他們仍然有機會相守。
她和沈初黯之間,才是真正的死局。
如果她沒有在補天缺時看到他的一生,並用自己一身的神力克製他體內的怨氣,那麼他從冥界回來時,便已經毀了三界。
如果沈初黯不把神力和怨氣化成的力量給她,她就沒有與謝音塵和天道一戰的能力。
在失去她和犧牲自己之間,他沒有過絲毫的猶豫。
他本就是天下過剩的怨氣凝結而成的,所以注定得不到幸福與愛。他的開始和結局,都注定是悲劇。
所以她下定決心,要為那些有怨之人,與不公的天道一戰。
仗打贏了,可他卻不在了。
眼前的陽光花草、和平寧靜的生活,他也看不到了。
千螢將大門輕輕合上,轉身時又露出一個笑容。
李恒已經在門外等著她了,見她出來,說道:“千螢,謝謝你能陪我。如果不是你幫忙,我可能真的不知道怎麼辦了。”
前些日子李嬸忽然病了,把李恒急得亂了陣腳。
千螢走到他麵前:“沒事的,平日裡李嬸對我那麼好,我幫點小忙,是應該的。”
她幫著給李嬸請了大夫,這幾日她的身體已經漸漸好轉,今天隻需再去集市買些藥,吃幾日就能好。
千螢道:“走吧,我們去買藥。”
李恒點了點頭,與她並肩在街上走著,有一搭沒一搭地問著:“這幾日怎麼沒見到你的夫君?”
千螢想了一會兒,煞有介事地說:“他最近有些犯懶,不愛出門,我就讓他在家裡看家了。”
李恒偏頭看她,然後久久挪不開眼。過了片刻,他似乎察覺到了自己的失態,才略顯慌亂地轉移了視線。
他們買好藥,又在集市逛了一會兒,才慢慢往回走。
回到了李家,李恒站在門口,說道:“進來坐會兒麼?”
千螢欣然答應,走進去和李嬸聊了起來。
“李嬸,這幾日有沒有好一些啊?”
李嬸躺在床上,笑著拉起她的手,說道:“已經好多了,這些日子真是多虧了你。”
“我這個兒子啊,沒經曆過什麼大事兒,竟然慌成這樣,讓你看了笑話。”
千螢也掩唇笑起來,笑著調侃道:“恒哥哥年紀還小,等成了家自然就變穩重了。”
李恒在一旁聽著,聽到這句話之後,倒茶的動作忽地一頓。
又寒暄了一會兒以後,千螢起身準備回家。
李嬸半坐起來,邊咳嗽邊對李恒說:“你快去送送!”
李恒連忙答應,說:“好。”
他送她到門口,千螢說道:“送到這裡就好啦,你快回去吧。”
李恒的腳步頓住,點了點頭。
千螢已經轉了身,李恒卻忽然開口叫住了她。
她疑惑地回身,麵帶疑問地看他。
李恒絞著手,磕磕絆絆地說道:“千螢,你有沒有想過,他或許……並不是你的良人?”
他咬住唇,像是終於下定決心,一口氣說道:“他讓你一個人在外麵賺錢養家,自己卻在家裡好吃懶做。你被欺負,他也沒有任何反應。我每次見他,都覺得他對你特彆冷漠,你那麼關心他,他都視而不見。我……我很心疼你。”
“對、對不起,我知道我今天逾矩了。但這些話在我心裡憋了許久,今天終於說了出來。”他似乎鬆了一口氣,繼續道:“我說這些,隻是想告訴你,我是不會成家的,除非……除非有一日你想通了,願意回頭看一看我。”
千螢沉默片刻,視線忽然越過他,看向他身後。
巷子兩側種著兩排紅楓樹,紅色的楓葉落了滿地,如同給地麵鋪上一層紅色的毯子。
紅葉還在不停地下落,秋日的神給他們下了一場紅葉雨,讓每一片紅葉都見證了重逢的瞬間。
小巷儘頭,有一紅衣少年,撐著一把傘,緩步朝她走來。傘沿擋住了他的臉,他的腳步踩在紅葉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千螢的眼淚幾乎一瞬間就湧了上來,淚珠在眼眶中掛著,像是搖搖欲墜的珍珠。
她難以自抑地露出笑容,目光定在李恒身後,對他說道:“實在抱歉,我夫君來接我了。”
她從他身邊擦身而過,大聲喊道:“我該回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