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魂燈照亮了敲門之人的臉。那是一位頭發花白且淩亂的老翁,他的眼睛被挖了去,隻留下兩個空空的眼眶,眼角汩汩流出兩行血淚。他的五官已經扭曲,胡亂地擠在一起,臉上的肌膚也滿是燒傷的痕跡。
淚水還在不停地流著,他嘴裡艱難地發出嗚嗚的哭聲。
“老翁,你因為什麼哭啊?”看他的樣子,想必生前一定經曆了極其慘烈之事。
她用衣袖將老翁臉上的血擦乾淨,緩著語氣說道:“老翁,你願意告訴我你經曆了什麼嗎?”
“你未完成的事,我會替你完成。”
“你若有想守護的人,就讓我來替你守護。
“在這之後,我希望你能消除怨念,早入輪回。”
老翁的眼淚流得更凶,他在慌亂中點了點頭。這樣的聲音和這些話,他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過。
千螢走出房間,來到老翁麵前。向引魂燈中注入妖力後,怨靈生前的景象便浮現在眼前。
她看到了一場吞噬一切的大火,許多人影在其中穿梭、躲避,叫喊、嘶吼。她看到一座座房屋逐漸坍塌,曾經溫馨舒適的地方變得一片焦黑。
就在這時,一陣如巨獸怒吼般的狂風猛地掀過來,打斷了她的施法。剛才的景象如碎裂的鏡子一般消失殆儘。
引魂燈發出的悠悠火光被散出幾縷,在老翁四周形成了淡黃色的光球。光球又散成星星點點,鑽進老翁的體內。
他的身體開始變得越來越淡,圍繞在身體四周的黑氣也逐漸消失。
千螢看到他的嘴巴吃力地囁嚅著,用嘴型說著“謝謝”兩個字。
引魂燈可以淨化怨靈、超度亡靈,讓他們早日解脫。但引魂燈對同一個人隻能用一次,如果不繼續施法,老翁便再也沒有被超度的機會。
為了不讓千螢內疚,莫愁在危機時刻替她做了選擇。
可千螢還是很難過:“我還沒看到你未完成的事是什麼呢。”
她也試著尋找那陣風的來源,可它就像憑空冒出來一般。
遍尋無果後,千螢突然想起這國師府裡還住著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她回到自己的房間。
忽然從黑暗中衝出一個人,他猛地掐住她的脖子,將她的後背重重地按在牆上。
一聲結實的悶響,讓她全身的骨頭都幾乎散架。她聽到他手臂用力時骨骼發出的脆響,她的脖子好像要被他生生掐斷。
“你如此費儘心機地接近我,到底有什麼目的?是誰派你來的?是誰讓你這麼做的?”
哪怕在極度憤怒的時候,他說話還是這麼的冷漠、優雅、慢條斯理,仿佛世界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千螢想說話,卻發不出聲音。
他繼續道:“若你再多管閒事,我會毫不猶豫立刻殺了你。”
察覺到他的力道鬆了一些,千螢連忙抓住機會把他的手推開。她蹲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小臉被憋得通紅。
良久,她蹲在地上抬頭看他,眉眼間帶著怒意:“沒有人派我來,我也沒有什麼目的。剛剛老翁敲了我的門,我看到他痛苦的樣子於心不忍,想讓他早日解脫。而你不分青紅皂白地打斷我,讓我沒有看到他的遺願。
況且,不是我處心積慮地接近你,是你將我帶到這裡,根本不容我反對。”
沈初黯抿唇不語,房間內一時黑暗而沉默。
“他的遺願是什麼,我知道,而且我會完成。所以你不必太在意。”
那這麼說,他隻是不想讓她看到老翁的過往?難道老翁生前的事與他有關?
她越來越懷疑,這些怨靈都是他造下的殺孽。
千螢試探著問:“你睡不著嗎?長期跟怨靈住在一起,睡眠質量應該不是很好吧?”
沈初黯愣了愣,狐疑道:“你在胡說些什麼?”
千螢從他的表情中捕捉到一閃而過的慌亂和痛苦。她的心跳空了一拍。
她歎了口氣,問道:“外麵風這麼大,你冷不冷?”
她拔下自己的頭發,化作一件帶毛領的鬥篷,然後站起身,手臂伸過他的脖頸,將鬥篷披在他的背後。她又親手在他的胸前係了一個蝴蝶結,然後在毛領上輕輕拍了拍。
“國師大人,在我們妖界,厲害的妖從不會衝上前告訴自己的獵物,說我要來吃你啦。他們隻會在暗處隱蔽,伺機而動,然後趁獵物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咬斷他們的脖子,一擊斃命。”
“就像這樣。”
說罷,她迅速在沈初黯的脖子上咬了一口。這一口咬得極重,給他冷白的皮膚咬出了一個帶血的牙印。
血腥之氣鑽進鼻腔,沈初黯呆愣在原地,滿臉的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