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破敗不堪的宮門,裡麵是彆具一格的灰瓦朱牆,牆上的朱色並不均勻,像是染上了誰的血淚。角落蛛網斑駁,落葉鋪滿青石磚道。院中池塘水已乾涸,塘底住著幾條死魚,散發著腐臭的腥味。塘邊的石頭上長滿了青苔,又滑又膩。
很難想象,皇宮之中會有這種地方。
正對宮門的房門虛掩著,在風的吹拂下發出“吱啞”的聲響。
千螢身後的宮門被重重地關上,她卻沒有回頭看上一眼。
她走進那扇虛掩的門,地上是混亂的腳印和凝結的血跡。屋內比屋外還要破敗許多,蜘蛛們在房間裡織了一張巨大的網,粘住了許多蟲子的屍體。
即便是白天,屋內也異常昏暗。她將那些網打散,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雲鬢花顏……”
“雲鬢花顏……金步搖。”(1)
房間內忽然想起一道幽怨空靈的女聲,在空蕩蕩的房間裡蕩著回聲。這聲音有些哽咽,似乎正在哭泣。
“芙蓉帳暖……度春宵。”(1)她的語氣很是傷感,卻又帶著徹骨的恨意。
“是誰闖我死處?”
千螢強忍害怕,道:“我沒有惡意,隻是想幫你。”
“幫我?你能怎麼幫?”
千螢手中的引魂燈搖晃了兩下。“原來是引魂燈,我在黃泉路上沒見到你,卻在此處碰見了。渡靈人,是玩忽職守,還是貪戀人間?”
什麼渡靈人?她在說什麼?還沒等她想明白,忽然有一個不明物體飛進她懷裡。
她低頭一看,差點被嚇得魂飛魄散。她下意識想將它扔出去,但她還是忍住衝動,動作溫柔地將它放在一旁。
那是一個裝在花瓶裡的人彘。
這裡有很多的闖入者,卻沒有一個人像她一樣鎮定、溫柔。女聲中多了幾分驚訝:“你幫不了我,快走吧。”
“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千螢覺得心中堵得很疼,像是被一塊巨石擠壓著:“那他呢?有來過嗎?”
“他是誰?”
“你心中牽掛的那個人。”
女聲悠悠地歎了口氣:“如今我已是惡鬼,心中隻有恨和怨,情愛之事,早就離我遠去了。”
“可如果你不愛他,他早就死了,不是嗎?”
女聲突然大笑起來,似乎是真的覺得好笑:“小妹妹,你知道什麼是愛嗎?怕是長這麼大,都沒體會過愛情的滋味吧。”
千螢:“……”
那還真的是沒有。
她辯解道:“我…我沒體會過,不代表我不懂。”
女聲依然在笑:“那東西和人心一樣,隻有親自體會過,才明白其中的複雜和可怖。就像你一心想幫我,而我卻一直在盤算著,怎麼吃了你,或是怎麼奪舍你的身體。”
她的後半句帶著幾分凶狠,聽得千螢心中一驚。
一個披頭散發,身穿白色喪服的女人逐漸顯了身形。她的身體明明是完好的,怎麼會?
她口中發出古怪的笑聲,雙手惡狠狠地掐住她的脖子。
千螢整個人都被提起來,她用了十足的力氣都掙脫不開。她的喉嚨被攥住,任何口訣都念不出來。
“莫愁!”她在識海中大喊。
“阿姐,我在。快使用妖力!”
原本她怕在人間使用妖力會被當成異類,可現在她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她屏住呼吸,手中妖力注入引魂燈。引魂燈霎時間光芒大盛,散發出灼熱的氣息。
女人被這氣息燙到,裸露在外麵的皮膚咕嚕咕嚕地冒起了泡。她的眼睛微眯,似乎是被晃了眼。
千螢死死抓著她的手,隨後一腳踹向女人的胸口。就在女人不得不鬆開手,退後幾步之時,千螢也因為沒了支撐迅速倒飛而去。她並未注意到,她手腕上的紅線輕輕閃了兩下。
女人沒有就此罷手,反而借機一躍而起,亮出長而尖的指甲,朝千螢猛衝而來。
“下輩子,彆再這麼好心了。”她哧哧地笑著,手上沒有半分留情。
千螢往後退時,本該撞上堅硬的牆,但最終卻跌入了一個冰冷的懷抱。
沈初黯抓住她的肩膀,帶著她穩穩落地。
她身上的白裙閃著流光,那是同象牙一般的冷色,也擁有透明魚鱗般的光澤和質感。肩膀和手臂隻裹著輕紗,隱隱能看到她肌膚的顏色,是與衣裙不相上下的白。
沈初黯的手觸上那層輕紗,指尖傳來溫熱的觸感。少女撞進她的懷裡,單薄的後背貼上他的胸膛。新鮮的青草香在他鼻間縈繞,如同剛剛破土的嫩芽,接下了天地之初的第一滴朝露,那般鮮豔欲滴,充滿活力。
就在那隻手即將碰到千螢時,沈初黯手中黑氣凝成一把長劍,以山崩之勢刺向那個女人。
“咚”的一聲巨響,整個屋子都搖晃了一下,木屑紛紛落下,屋內瞬間被白煙籠罩。
千螢猛地咳嗽兩聲,然後仰起頭看他。
她的頭發在左右兩側各紮一個結,用紅繩固定住。剩下的頭發被分成兩縷,每縷頭發的首末端束在一起,很像垂下來的兩隻兔耳。還好她今天梳的是垂耳髻,否則非得戳到他不可。
她臉上的輪廓線條異常流暢,額前僅留些許碎發,露出小巧精致的額頭。她是靈動的長相,卻看上去並不乖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