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厭之站在廊亭中央,朝沈初黯的方向望去,口中嘲諷道:“這不是國師在花間樓買下的女子嗎?”
“沈初黯,你這是何意?”
沈初黯將手中的茶杯放下,陶瓷杯底與木桌相碰,發出沉悶的輕響。他輕聲笑道:“我是何意,王爺最清楚不過了。又何必故作不知呢?這般惺惺作態,還真把自己當好人了。”
肖厭之的胸膛一起一伏,臉色也越來越差:“你!……”
他嘴角扯開一個難看至極的弧度:“沈初黯,你一定要在我的大喜之日與我作對嗎?”
沈初黯從席位上站起身,一步步走到千螢旁邊,笑容譏諷:“你既然將請帖送到了國師府,還出言侮辱,還期待我真心給你賀喜嗎?”
他一把將千螢拉至身後,眼神凶狠地與肖厭之對視,渾身的戾氣如同弦上的弩.箭,蓄勢待發。
微風拂起他的衣衫,顯得飄逸而靈動。衣袖處的一塊衣角,隨著風四下擺動,輕輕擦過千螢的鼻尖,觸感好似春日裡潔白輕盈的柳絮和漫天飛舞的蒲公英。
“做夢。”這兩個字,他咬得格外清晰。
“國師啊,今日皇叔娶妻,你就看在朕的麵子上,莫要鬨了。”
千螢聞聲轉頭,看到鐘留帶著一隊仆人走了進來。他神色依然滄桑,卻不像從前那般頹廢。
她曾問過沈初黯,既然朝中晉安王一黨已經儘數被除,為何鐘留不直接下旨,將他賜死。
肖厭之畢竟是他的皇叔,而且在朝中紮根多年,勢力錯綜複雜,暗中不知還有多少大臣與之為伍。
更重要的是,他手中還有兵權。
若沒有正當理由,貿然處死,很有可能會使天下大亂。
如今鐘留和肖厭之也不過表麵和諧,暗地裡誰都不想讓對方活。
在場的賓客們紛紛跪下,口中喊道:“恭迎陛下。”
但廊亭中的三個人沒有任何動靜。
鐘留像是並不在意一般,徑直走過去,拍了拍肖厭之和沈初黯的肩膀。
沈初黯斜睨他一眼,沒什麼好氣地拉著千螢回了宴席。
回到座位以後,千螢湊近沈初黯,壓低聲音問道:“他怎麼來了?”
正午已過,日頭西垂,陽光懶洋洋地灑進庭院,在他的臉上留下一條光影的界限,一半熠熠生輝,一半飄忽暗淡。千螢恰巧坐在陰影的一側,隻能看到他模糊的曲線。
他轉過頭,一張臉全部沒在陰影裡:“和你一樣,來湊熱鬨的。”
一場鬨劇結束,舞姬和樂隊被管家叫了過來,才緩解了劍拔弩張的氣氛。
鐘留和肖厭之邊說邊踱步,不知在聊些什麼。
千螢拿起桌上的酒壺,打起了它的主意。
沈初黯像是看出她的心思一般,嘲諷道:“不想當眾丟人的話,就放下。”
她尷尬地嘿嘿兩聲,隻好又放了回去。
這期間,有丫鬟來給他們添茶水,卻不小心把茶杯碰倒了,灑了千螢一身。
丫鬟手忙腳亂地幫千螢擦拭著,慌張說道:“奴婢該死!奴婢該死!濕了姑娘的衣裳……”
千螢衝她安撫地笑:“沒事。”
丫鬟麵帶愧疚,提議:“姑娘不如去側妃娘娘的房中換身乾淨的衣裳吧。”
千螢一愣,問道:“幽釋讓你來的?”
丫鬟湊近她,用極快的速度極低的聲音說道:“正是。我家姑娘說,求您救救她。”
千螢與沈初黯對視一眼。沈初黯衝她點了點頭。
她放大了聲音,刻意喊道:“怎麼這麼不小心啊!快帶我去換件新的。”
沈初黯嘴角輕輕一勾,手中的茶杯破空而去,隨即身形一閃,也消失在原地。
那茶杯像是鎖定了目標一般,越過路徑上的障礙物,朝著肖厭之的後腦勺飛了過去。
鐘留和肖厭之正站在池塘邊說著話,茶杯砸過來的時候,忽然有一道金光從肖厭之身上飛出,將茶杯撞了個細碎。
他連忙轉過頭查看,沒想到鐘留身子一歪,像是一副被嚇到的樣子,不小心將他撞到了池塘裡。
肖厭之從冰冷的池水中探出頭,臉色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
千螢跟在丫鬟身後走著,越往前走人就越少,也越安靜。
她心裡有些發怵,手中暗暗攥緊了沈初黯給她的匕首。
這把匕首據說是鐘留暗地裡花重金求得的,鋒利無比,還能破除一切法術禁製。
方才鐘留趁拍沈初黯肩膀時偷偷塞給他,又讓仆人傳話,讓他想辦法交給幽釋。
想來鐘留和幽釋之前就有聯絡,所以幽釋自己主動找上門來了。
今晚的洞房花燭夜,注定不太平。
丫鬟帶著她走進一間房間,裡麵的布置不像新房。
也是,如果讓外人隨意踏進新房,倒容易惹人懷疑。
“姑娘在此稍等片刻,一會兒我家姑娘會親自將衣裳拿過來。”
說完,丫鬟就自行退了出去。
房間裡並不透光,有些昏暗,千螢拿出引魂燈,提在手裡,將房間仔仔細細地檢查了個遍。
莫愁用奶乎乎的聲音一本正經地說道:“阿姐,確認過了,沒有陷阱,香爐裡的香也沒有毒。”
千螢這才鬆了口氣。
忽地,身後傳來開門的聲響。幽釋穿著紅色嫁衣,頭上的蓋頭被掀開,搭在她金製的鳳冠之上。
她神色匆匆地走進來,手裡拿著一件衣裳,還有量尺等工具:“妹妹是怕我設局害你嗎?”
花間樓的姑娘都以姐妹相稱,所以她叫妹妹並不奇怪,但在花間樓時,她一向高冷,不喜與人交流,所以千螢對她了解不多。
千螢警惕地盯著她,沒有說話。
幽釋勾起妖豔的紅唇,笑道:“你放心,你我一同出身花間樓,又都是女人,我不會害你的。我也隻是一個弱女子,沒有任何還手之力,否則也不會被迫嫁給自己不愛的人。”
“王爺買下我之後,陛下就私下找到我,說讓我幫忙盯著王爺,在合適的時機殺掉他。他們兩個人,我都沒辦法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