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鼓(四) 補(2 / 2)

請降天罰 深敘 3951 字 9個月前

千螢已經走出去很久,李嶽才衝她大聲喊道:“不用去了。”

“我之前說過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除了那句‘我不認識他’。但去的確還有很多重要的事情沒有說。”

“你們想知道以前發生的事,我可以告訴你們。我從前做了很多壞事,我不會懺悔。但如今我時日無多,我隻求你們一件事。我死後,請你們替我安置好李丸。”

“不管怎麼樣,他都是無辜的,不該承受大人作孽的後果。”

千螢給了他一個眼神,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李嶽閉上眼,歎了口氣,慢悠悠地講:“十年前,這個戲班裡有一位最受歡迎的花旦,叫做阿寧。那時候她年紀輕,笑容既陽光又明媚,旁人隻要遠遠看上她一眼,就能被她身上的活力感染。”

他說著,段胥忽然衝過來,攥住他的衣領,幾近失控地喊:“你還有臉提阿寧?”

千螢連忙過去拉開他,說道:“讓他說完。”

李嶽倒在地上,粗喘著氣繼續道:“阿寧姑娘不僅機靈活潑、古靈精怪,而且還心地善良,街坊鄰居都特彆喜歡她。她無父無母,從小在戲班長大,戲班的幾個師傅就是她僅有的親人。”

“戲班的師傅也待她極好,幾乎都把她當做親生的女兒,毫無保留教她畢生所學。她在戲班的生活原本平靜又快樂,直到——她在河邊撿到了一個男人。”

說到這兒的時候,李嶽抬起頭,看了段胥一眼。

見他神色如常,李嶽才繼續說下去:“這個男人很奇怪,身上受了很重的傷,在河裡漂了一天一夜,竟然還能活著。阿寧把他撿回了戲班,替他找大夫治傷,還親自在床前照顧他。”

“沒過多久,這個男人就醒了,很快阿寧就發現,他是個啞巴。”

***

阿寧剛從台上下來,就聽趙阿嫂說,她撿回來那個男人好像醒了。

她還沒來得及換下戲服,就朝安置他的房間走去。

“我這就過來,謝謝阿嫂!”阿寧幾乎小跑起來。

趙阿嫂是趙紀師傅的兒子剛娶的新婦,也是個熱心腸,她嫁進來以後,和阿寧的關係一直都不錯,所以阿寧有演出的時候,就拜托她幫忙照看。

趙阿嫂跟在她身後,手裡端著一碗藥,滿臉驚奇地看她:“阿寧啊,你怎麼對這個男人這麼上心啊?雖然我也承認,他確實長得挺好看的,但是來曆不明的男人,可不能隨便要啊。”

阿寧回頭嗔道:“阿嫂,你說什麼呢?師傅從前教過我的,人不能見死不救。我既然救了他,就要負責到底。”

“不管是醒了還是死了,我總歸是要去看看的。”

說著,阿寧推開了段胥的房門。

他撐坐著上半身,看到一身戲服的阿寧進來,明顯一愣。

阿寧露出一個明媚的笑容,開心地喊:“你果真醒了啊?”

段胥張了張嘴,然後用手指著自己,表示自己不會說話。

從他醒來到阿寧進來這短短的時間,他心裡一會兒絕望,一會兒痛苦。他腦子一片混亂,想不出他應該如何向救他的人解釋,他是誰。

於是他隻好裝作自己是個啞巴。

阿寧看他的眼神又多了幾分同情。

“沒關係,醒了就好。你的傷好徹底之前,我們都會照顧你的。”

段胥用手比了個多謝的手勢。

阿寧看著他,迷茫地搖了搖頭:“我看不懂。”

她想了一會兒,忽然眼睛一亮,想出一個好主意。她伸出手,手心向上:“你以後要是想說什麼,就在我手上寫吧!”

段胥愣住,他看著她明亮的眼睛,像是被她明媚的笑容晃了眼,最終還是沒忍心拒絕。

他伸出食指,動作極輕地在她手心寫了個謝字。

“原來你想說這個啊!不用謝,舉手而勞,就當為戲班積德行善了。對了,你叫什麼名字啊?我叫阿寧。”

段胥沉思良久,再次抬起手,寫了一個“煦”字。

阿寧把這個字念出了聲:“煦,你叫阿煦。”

段胥唇角微彎,點了點頭。

趙阿嫂站在阿寧身後,把手中的藥碗遞給他,說道:“快把藥喝了吧,再不喝,藥就要涼了。”

段胥知道她看不懂,卻還是比了謝謝的手勢。

趙阿嫂笑道:“這次我靠懂了!你又在比謝謝是不是?哎呀不用客氣,要是每次都比手勢,那得多累啊!你趕緊好起來,比什麼都強。”

段胥心裡複雜極了。

她們費心耗力地把他救回來,並且那麼真誠地希望他活著。

可他卻想死。

想和那幾萬將士一起,死在戰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