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者不善,他是柳班主的親戚。
薑蘿知道,若是蘇流風獨自一人下的手,這事兒他會爛在肚子裡,絕無第三人知曉。眼前的男人查明了真相,代表有內鬼,把蘇流風抖出去了。
她不免為先生揪心,小聲打聽:“誰和你說的這事兒?天大的冤枉,我兄長心善,連雞鴨都不敢殺,又怎敢拿藥酒毒人呢?你可彆被人誆騙了,濫殺無辜。”
“自然是他的阿劉師兄抖露的。那小子骨頭真硬,打到半死才肯說出同夥。”歹人想起舊事,低聲笑起來,“隻可惜,他即使招出蘇流風,我也沒有放過他。我這個人,重情,愛護弟弟,所有傷過我親人的孩子,都會死在我手上。”
所以,在知道蘇流風的事以後,他給了阿劉師兄一個痛快。
多有趣呢!
若阿劉死咬著秘密不放,他或許能多留人幾天。
可阿劉怕疼痛,說漏了嘴,那他就隻能送大孩子上西天。
這一番話,說得薑蘿冷汗涔涔,她明白了,眼前的人未必是來尋仇的,他分明是殺人取樂的。
他是背著人命債的亡命之徒!
男人樂不可支:“不過呢,老子是個善心人。在你死之前,我好歹會讓你們這對假兄妹先見上一麵。到時候我讓蘇流風跪著給我舔靴,哈哈,舉人老爺舔一口,我就少剁你一根指頭。”
“……”麻了,整個脊背骨都麻了。骨頭縫裡透著冷,薑蘿渾身都泄了氣,一時癱軟在地。
她不能讓蘇流風來,先生隻是個讀書人,手無縛雞之力。他來救她,必死無疑。
怎麼辦呢?
薑蘿哆哆嗦嗦地道:“我哥哥不一定會來……我說我們兄妹關係並不好,你信嗎?”
“你看我像傻子嗎?”
“不大像……”但也不是不可以。
“少囉嗦。”歹人亮出刀,銀白的一道鋒芒躥過,薑蘿立馬老實了。
她還是以不變應萬變吧。
夜裡,歹人燃了一堆火,他一麵吃肉,一麵喝酒,看得薑蘿饑腸轆轆。
許是覺得旁邊有聽客,歹人忽然咧嘴一笑,對薑蘿道:“你應該猜不到吧?蘇流風是賣到我手上,我再丟給我弟弟的。他家裡人罵他是個病秧子,沒力氣下地乾活,賣給大戶人家又被嫌五官不周正。我就隻花了那麼一捧白米,他的命便是我的了。我想著年紀輕的孩子,丟給弟弟的戲班子栽培,就是沒天分成不了唱曲兒的,好歹也能跑腿的,幫著討個口彩。”
男人眯起眼睛,“哪裡知道,他還有這樣的造化。”
薑蘿覺得這人滿嘴胡話,她兄長明明長得漂亮極了,打小兒樣貌就拔尖,才不是歪瓜裂棗呢。
但她不敢嚷,隻得呶呶嘴,垂眉斂目不語。
夜裡實在冷得慌,薑蘿不住瑟縮。
抖歸抖,心裡又踏實,幸好歹人不劫色,不然她可完了。
她被風吹得難受,火又烤不著,煩悶之際,人已昏沉。
直到一聲“砰”的響動,廟門被人踹開。
來人是蘇流風。
歹人頓時精神了,他提刀架在薑蘿的脖頸上。刀刃沒拿穩,割出一痕細小的血線,疼得薑蘿微微皺眉。
廟門洞開,薄暮冥冥,霧靄裹住密林,枝葉被風吹得狂舞不休。
蘇流風沒歸府換衣,仍是穿那一襲蓮子白長衫,寬袖鼓風,起了褶皺,亦壓了腰身。可見蘇流風的筋骨不再似從前那樣孱弱,反而是健碩有力的骨相。
稚氣褪去,他已長成了芝蘭玉樹的少年郎,風華正茂。
那樣漂亮的眉眼,歹人微微一滯,眼眸裡透過一絲精明與玩味。
他揚了揚唇,忽然道:“有點意思。原來是個冒名頂替蘇流風的贗品啊。”
歹人不傻,他見過幼時蘇流風的眉眼,知那孩子小眼塌鼻厚唇,分明是個醜模樣。怎可能幾年間就長成麵容姣好的美男子?彆的不說,就是那挺拔的鼻梁也不像他見過的孩子吧?
唯有一種可能,眼前的後生,並不是蘇流風!他是冒用人身份,他是假扮的!
聞言,蘇流風依舊不慌不忙,麵色如常:“我不喜話多的人,也不喜人傷害妹妹。這兩條底線,你都犯了。”
一聲若有似無的歎息。
蘇流風對薑蘿溫柔地道:“阿蘿乖,閉上眼。”
“好。”薑蘿愣愣地聽從先生安排,緊閉雙目。
下一刻,蘇流風指尖微撚,一枚圓潤的佛珠便掃了出去,直直射入歹人的口齒,破皮斷骨。
霎時,鮮血噴湧,淋漓不止。
原來是蘇流風割了他的舌頭,亦封了他的口。
薑蘿心裡不免訕訕,呃,她方才說連雞鴨都不敢殺的兄長。眼下似乎用了不太正大光明的手段,堵了人的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