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如流水潺潺,來到淩晨一點。
窗外黢黑夜幕籠罩大地,風雪依舊,呼號聲滾滾。
那聲音像野獸在窮凶極惡咆哮,又像是來自地獄惡鬼被無限拉長的詭笑。
陳若涵被吵得怎麼也睡不著,隻能煩躁地用被子捂住耳朵,於是窗外聲音鼓起來,沉重感加重,愈發像極惡鬼哭嚎。
她心裡莫名有點慌,頭從被子裡鑽出來,翻來覆去滾好幾遍,最後一次轉向崔元佑方向時,壁燈微亮,照出他安然入睡的麵龐,她頓時來了氣。
“狗男人出這麼大事還睡得跟死豬一樣。”
陳若涵沒好氣罵了兩句,背對他翻身重新麵向窗戶。
她其實挺困的,隻是心裡藏事太多,一閉眼全竄在腦海裡胡攪蠻纏。
本來出來度個假挺開心的事,結果上來就安冉失蹤,這裡也冒出很多軍人,她總覺得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而且…..
她忽然想起在回房時發現的三角符。
符就插在門牌下,沒塞好,她好奇翻開,明黃符紙上的豔紅符號怎麼看怎麼詭異。
那瞬間所有看過的驚悚片在她腦海裡轉了個遍,血紅色的筆畫仿佛一個不祥征兆般讓她沒來由產生恐慌,原本她想去質問民宿老板,最後還是崔元佑哄下來的,說是可能是鎮宅用的符文,並丟了讓她彆放心上。
神神叨叨的事在陳家不是沒碰見過,家裡老爺子祖宅動遷時還找過風水大師呢,可陳若涵心裡不舒服得很,這件事分明不簡單。
她實在睡不著,乾脆摸出手機在備忘錄裡畫出那符號簡單模樣,然後進行百度識圖。
今晚必須知道那符文是乾什麼的,不然她定不下心。
“嗷——”外頭風雪漸大,一陣風裹著大雪猛地砸在窗戶上,發出巨大聲響。
陳若涵嚇一大跳,捏手機的手狠狠顫了顫。
她往被子裡縮去,直到背部貼上崔元佑溫熱的胸膛才稍稍穩住心神,然後小心翼翼抬眼看向依舊有冷風從縫隙裡鑽進來的四格窗戶。
窗外霧蒙蒙一片,隱約能看到外頭高聳入雲的樹枯葉凋零,枝椏陰森森地伸向天際,比巫婆的手指還尖利彎曲,一切光景若隱若現。
唯獨有什麼劈裡啪啦打在玻璃上時才能清晰看到如黑點般的粗雪。
這雪可真大。
陳若涵鬆口氣,繼續看向手機。
然而頁麵仍是空白一片,似乎沒有網絡。
她正打算開飛行模式重新聯網,頭頂壁燈啪地一聲滅了,緊接著她手機屏幕也黑了。
整個房間暗無天日,隻有窗外透進來灰蒙藍調的夜光,這樣一來,那若即若無的枝椏更像張牙舞爪的巫婆,仿佛正獰笑著想要推開窗戶進來。
盯黑暗越久,仿佛能見到黑暗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在蠕動。
景象太過詭異,她心整個吊起來,死死憋住這口氣,手裡不停按著開機鍵。
但手機就跟壞了一樣。
就離譜,她手機還有80%電的啊!
她隻好手忙腳亂去推搡崔元佑,手剛剛碰到他肩膀,徹骨寒意傳遍四肢百骸,好像觸到的是一座冰雕,凍得她瞬間坐了起來。
“元佑?”她在黑暗中小聲叫道。
回答她的是一波波冷氣,足以鑽入心扉的冰寒滲透過來。
陳若涵差點以為自己掉入了冰窟,頓時臉色大變趕緊去開燈,誰知摸索來摸索去竟摸到了毛茸茸的溫熱軀體。
她僵坐在床頭,頭皮都在發麻,一點點收回手時,沒忍住緩慢側眼看去。
下一秒,她眼睛徐徐瞪大。
她黑黝黝的眼底,映襯著一雙綠油油的獸眼。
那玩意蹲在床頭櫃前都和她差不多高,毛發柔軟旺盛,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暗色中閃爍著奇異光亮。
“呼哧呼哧——”
它吐出一口氣,腥臭味濃烈。
……
“救命啊!!”
“救命啊!!”
接連兩道女人的尖叫聲在黑夜中驟然響起,刺破暗夜表麵寧靜。
尖叫伴隨類似於獸吼的叫聲交疊不斷,吼聲震天,好像有什麼東西正在橫衝直撞,整座民宿頓時晃動起來。
在床上閉目養神的鐘音猛地睜開眼,側目朝緊閉房門看去。
這是陳若涵的聲音,就在這層樓。
她立即翻身下床,直接打開房門。
打開門的同一時間,這層樓很多住客聽到動靜也開門探頭出來看什麼情況,他們裹著毛毯或穿著睡衣,目露迷茫,顯然是完全懵逼的狀態。
這不看倒還好,一看瞬間傻了眼。
民宿走廊儘頭的窗戶大開,泛著藍芒的冰從窗戶口蔓延開來,雪花旋旋,溫度極低,這裡已經變成冰雪世界,絲絲寒氣如煙嫋嫋,迷蒙一片,上方吊燈堅持明明滅滅,搖搖晃晃發出嘎吱嘎吱聲,照亮這條突然奇詭起來的走廊。
這場麵跟恐怖片沒兩樣了。
“天呐,怎麼會有這麼多冰?”
“好冷…..這溫度得有零下了吧。”
“天氣異變也有得有個度吧,整得跟世界末日一樣。”
“早知道不來這裡了。”
……住客們好奇歸好奇,諸如此類的埋怨聲沒少說,有的甚至還伸腳去踩地上結的冰。
所有人都沒往詭異方向想去,還在抱怨天氣奇怪呢,交頭接耳討論了起來。
“怎麼回事?!”宋兆也沒怎麼睡著,聽到動靜立即出來。
他住在鐘音斜對麵的房間,一開門就看到鐘音單薄身軀立在門口,哪裡顧得上冰天雪地的走廊,巴不得立即化身貼心小棉襖。
“我的老天爺,這也太冷了。”宋兆凍得講話都磕磕巴巴,剛走過來還是脫下棉睡衣往鐘音肩上披。
宋兆很注重個人形象,身上總帶著鬆香,連睡衣上都纏綿那股味,衣服披上來的時候,直接蓋掉雪中暗含的熟悉味道。
鐘音知道那是異獸味道,可還未分清楚就被遮了個一乾二淨。
這一天積累下來的不耐煩終於在暗中爆發,她捏緊衣領,咬牙切齒說了聲謝謝。
她現在不著急處理這人,注意力全在這強悍控雪能力上。
這是…..雪妖?
人類不能修煉,但並不代表壽命悠久的動植物或山河大地不行,假若天時地利人和,總會生出天地之靈。
雪妖就是雪中之靈,屬於精怪。
這種精怪來無影去無蹤,怪不得她一開始沒發現它進入民宿,怪不得她覺得這裡風雪多少有些古怪,也怪不得安冉是被風卷走。
恐怕這雪妖是雪山那頭異獸的同夥。
鐘音踢踢堅硬冰麵,滑溜得都能在上麵溜冰。
這頭雪妖修為很深,但冰意不低調,傳達出來的卻是無儘憤怒與暴虐。
照理說精怪通常不會說話,怕人,性格純真又善良,大多因守護而誕生,可這頭為什麼這麼凶神惡煞?
尤其是在大家出來後,它幾乎是瞬間停止任何動作,靜靜在暗中窺伺等待伏擊。
由著懷疑,鐘音看向陳若涵和崔元佑的房間。
那扇門大開著,裡麵傳來沉重與微弱對比非常強烈的呼吸聲,她眯起雙眼,向來溫和的眸光此時鋒芒畢現,威壓極重。
這時,正陽派四五個人全部趕到,他們原本守在樓下靜觀其變,等到打瞌睡了忽然聽到尖叫聲,這才氣勢洶洶趕上來。
結果看到這幅場景,這五人麵麵相覷,臉色是黑了又黑,冷汗涔涔。
這次天氣異變牽連出雲鄉幾十年來的失蹤案,監管局有理由認定異獸會在周圍民宿擄人然後偽造自殺或失蹤,耗費大量人力物力在周圍客棧都安插了人,他們也按部就班放置屏蔽氣息符。
天知道這麼小心還是著了道!
有位弟子顫巍巍抽出銅錢劍,深吸一口氣:“居然是雪妖。”
他聲音沒遮沒攔,被住客們聽了個完全,登時就有住客臉紅脖子粗怪叫起來,嗓門極大。
“雪妖?什麼雪妖?你給我說清楚!”
這樣一來,眾人紛紛揚聲質問,似乎是看出這會趕到的幾人不一般,逼問聲愈發大,慌亂的、驚恐的、好奇的……各種聲音混在一起,場麵一時間非常混亂。
“行了!想活命就給我閉上你們的嘴!”
驀地,一道粗重怒吼聲暴響,瞬間遏止這亂狀。
鐘音朝聲源看去,是晚飯前衝她笑的正陽派女弟子。
女弟子叫莊茹,她吼完也不耽擱,麵容冷肅開始指揮其餘弟子把人集結起來,順手把靠近自己的住客往身後拉。
“都往我這裡走,少廢話,但凡再叫一句我把你們塞雪妖嘴裡!”莊茹表麵冷靜,心裡窩火至極。
她不知道雪妖會跑進來的原因,心想肯定哪個不著調的沒辦好事,邊推人邊怒罵身後的弟子,態度非常暴躁。
“你們這群蠢貨乾點事都乾不好,今天要是出點事我回去把你們頭錘爆!”
正陽派弟子們心裡苦,他們的確放好了符的呀。
“是不是你沒塞好!”
“絕對沒有,我都塞了!”
“……”塞了?
聽到他們互相推卸責任的鐘音擱旁邊默不作聲挑眉,要是塞了陳若涵怎麼會吸引到雪妖?
照理說她把符文丟掉雪妖應該找上自己,誰知竟然沒有。
看來這雪妖還挺挑。
淨挑美女是吧。
鐘音這下有點不服氣了,怎麼說她人形也挺漂亮,而且氣息也是一等一的香。
這雪妖沒眼力見!逮普通人欺負算什麼?
“彆發呆,趕緊往電梯口走!”莊茹見鐘音和宋兆兩人巋然不動,火氣再度竄上來,上手推搡他們兩人。
宋兆被搡得頭疼,“欸,你能彆推我唄?我自己走!”
莊茹氣不打一處來:“那就給我麻溜點!磨磨唧唧!”
她之所以這麼生氣是清楚正陽派人根本打不過雪妖,他們隻是保護遊客不出差錯的普通玄門弟子而已,更何況現在都不知道那東西在哪裡。
雪山異動太大,出動人員多,負責保護普通人的大部分都是低修為弟子,並且根本沒人預料今晚會有東西出來,也沒料到居然不是異獸而是雪妖!
至於杭舟遊他們今晚要進雪山抓異獸,早就在那邊守著,現在想想可能撲了個空。
“快點!”莊茹臉色難看地又吼一聲。
這女人好暴躁。宋兆滿頭黑線,雖然不知道這群人是乾嘛的,但他看到其中有人手裡有銅錢劍和符文,用腳趾頭想想就知道不普通,他識相得不回嘴,然後果斷拉住鐘音手臂。
“咱聽他們的,要是真有雪妖就完犢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