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戒指裡看著不知道有多大的市集,林隨月卻覺得有些憤憤,“怎麼你們這麼大個宗門天天淨指望你一個人做事,我看你不是才剛安頓下來一天,怎麼又跑下來了。”
江遠聽著林隨月為他打抱不平,卻覺得有點好笑,壓著嗓子說,“前輩先前過的定是瀟瀟灑灑不愁吃喝用度的日子,像在下這種無福之人,不多努力跑跑腿,怕是懶不了幾天就得被趕出山門餓死街頭了。”
林隨月在戒指裡尷尬地撓頭,是是是,他先前十八年過的確實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快活日子,隻看到江遠這日子辛苦,卻也沒回過味來他這不上不下的處境,若是還不勤快些,指不定比現在還累還慘呢。
“對不起,是我沒考慮到這些,往後說話自當注意。”林隨月帶著愧疚的聲音響起在江遠的耳畔。
江遠嘴上說著沒關係,心裡卻恍恍若失,自嘲地笑笑,沒想到如今倒也有人為他打抱不平,為他設身處地考慮了。
可惜,已經是來得太晚了,他的心早就感受不到任何善意了。
“前輩言重了,前輩不必為在下不平,這些事,在下都忍得,忍得久了,自然也就習慣了。”
人群熙攘,鈴聲鋃鐺,江遠將戒指舉起來對著碧空下的晴日,周圍的鼎沸人聲都好像遠去了,他透過戒指蒙蒙的暈影和眼前黑色的垂紗,模模糊糊地看到了戒指裡一個抱坐著的身影,他顫抖著自己的睫毛,再定睛一看,卻再也窺不見那道身影了。
林隨月坐在戒指裡簡直是魂都要嚇出來了,他剛才總感覺和江遠來了個對視,嚇得就地一滾,趕緊把自己躲進黑霧裡大氣不敢出。開玩笑,要是被他發現自己這個短發白T牛仔褲的奇怪裝扮,那神秘高手的身份真是再也扯不下去了。
江遠收回窺探的視線,扯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不帶情緒的大膽詢問,“我好像看見了前輩的樣子,倒是......”江遠低頭尋找著形容詞,“嗯,不算魁梧。”說完自己就笑了一聲。
林隨月嗬嗬尬笑,“是,是不算魁梧,這不整天睡在這地上,肌肉都萎縮了嘛......”
江遠聽見他尷尬的笑聲,笑意揚在眉梢,敏銳地抓住了一些彆的東西。他輕飄飄地帶著疑惑地開口,似乎隻是隨意地關心道,“前輩睡在地上?前輩這戒指裡,難道什麼都沒有嗎?”
林隨月一聽這些,哪還憋的住吐槽的話,當即嘴裡的話跟倒豆子似的就說了出來,“是呀是呀!你都不知道,裡麵那是除了我就連個能撲棱的蛾子都沒有,彆說睡覺的床了,就連張瘸腿凳子都沒有,我過得可心酸了!每天除了和你說說話,就是在這裡頭自己蹦躂。”
江遠微微一愣,察覺到林隨月聲音裡的委屈和心酸,他歪頭看著戒指上流轉的日光,定定地注視著戒指裡麵,好像又看到了那道身影,但他沉默不語,就這樣藏下情緒,眼睛一動不動,平複著自己莫名有些發顫的呼吸,好像隻是在欣賞著戒指上難得的光彩。
一直到林隨月被這良久的沉默和他看似虛無縹緲實則根本未移走過的視線折磨地主動開口喚他的名字,他才好像終於從大夢中醒過來,嘴角重新帶上淺淺的笑意。
林隨月正心疼地抱住自己,想著自己白日黑夜都不停被黑屋強行籠罩的身體,抬眸撞上戒指外帶著笑意的眼睛,沒來由的感覺到一絲不妙,就好像他們沒有隔著靈戒,而是真的在看著對方一樣,而他的那些子小秘密也早就被對方看了個一乾二淨。
林隨月心虛地收回視線,隻聽得江遠歎息一聲,輕輕開口,“在下不知,前輩淪落戒中,過得竟是這般日子。”
林隨月不知道怎麼回答,又抬起頭隔著戒指傻傻地看著紫光流轉的眼睛,喃喃地開口問道,“那現在知道了,又怎樣?你打算幫我買個床嗎?”
他的聲音很輕,帶著藏不住的期待。
江遠想,也許他也不是很想被自己知道他是那麼的狼狽,可是當自己半真半假的關切來臨,似乎就要遞給他一雙救濟的手的時候,他依然帶著莫大的期待毫不猶豫地抓住了這雙手,用他傻乎乎的眼睛告訴自己,要對他好一點。
江遠縮著瞳孔看著戒指的內部,林隨月孤零零地躲在黑色的霧海裡,穿著奇奇怪怪這個世界上從未見過的衣服,柔軟地短發貼吻著他的臉頰,他的周圍空蕩蕩的,黑霧像水流一樣一遍遍無情地淹沒過他看著江遠的眼睛,又緩緩流去。
就這樣一個什麼都沒有的人,就這樣一個被囚禁在黑暗裡除了接受什麼都做不了的人,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已經被人完完全全地看透了,還傻乎乎地和他玩著神秘高手的角色扮演的遊戲的人,他是不明白自己的處境,還是內心下意識地覺得哪怕是他這樣如螻蟻一樣的人,彆人也會對他抱著善意呢。
江遠低頭用眼神冷漠地掃視著自己那顆早就滿是猜忌揣度,虛偽利用,許久不再抱有期待和憐憫的心,他悶笑著開口,“真羨慕前輩啊...”
林隨月看著他笑,不明所以,又小心翼翼地開口,“欸,我有啥好羨慕的,你不會真的要給我買床吧?我就是說說而已啦,你不用放在心上...”
江遠抬手把戒指放到自己的眼前,眼睛裡的紫光像琉璃一樣轉動閃爍,他藏下亂飛的心思,繼續裝一個仰慕高人的小透明,隻聽他帶著十二分的堅定開口道,“前輩這樣信任我,我不會不管前輩讓前輩挨餓受凍的。”
林隨月捂住自己的眼睛,隻覺得江遠身上善良正義的聖光好生耀眼,江遠看著他時憐憫又堅定的眼神讓林隨月幾乎熱淚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