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是挺麻煩的。
我尋思著要不要將人丟在這裡去紺田村雇兩個人拿擔架將他抬到稻妻城,但看著他紫色的眼睛感覺良心在痛。
少年沾了血漬的淺藍色短發微搭在肩頭,他稍偏頭過來,我看到他左唇角下有一顆痣。
“行吧。”我歎氣,再次將手遞給他:“先說好,我隻是個來稻妻寫論文的學生,這種凶殺案不能和我扯上關係。”
萬一被遣送回須彌我的新論文就寄了。
被我扶著的人很上道,在到達稻妻城之後我們先去一家醫館為他處理傷口,然後才去天領奉行報案。
這位神裡家主隱去了我在故事中的身影,順便將自己的形象塑造得無辜且倒黴,最後才向前來接待的人告知鎮守之森的意外刺殺。
他的年齡看上去不大,話術卻一套一套的,像個天生的政客。
同為三大奉行的社奉行在離開稻妻城後被行刺,無論這是哪一家想踩著神裡家上位,沒成功就是過錯。於是天領奉行十分體諒地提出派人護送受傷的神裡家主回到神裡家府邸。
我混在送人的隊伍中不算起眼。
紺田村那位阿婆說神裡宅正對著上影向山的山路,既然這位少爺害的我推遲了行程,那我蹭蹭他的車應該不過分吧。
“多謝載我一程。”我沒錯過外麵的人說是神裡宅要到了,在馬車停下之後先一步撩開簾子下車,“我就不多叨擾了。”
從山腳往山上的小路並不算好走,但一路上的緋櫻繡球都很漂亮,偶爾還能見到一兩棵櫻木。
來之前就耽誤了不少時間,再加上山路花費的時間也不算短,等到我終於看到鳴神大社前的鳥居已經入夜。
神社中工作的巫女對此並不見怪,她引著我去休息的地方:“今日神社的參拜已經結束,如果客人有興趣可以明日一早來。”
“請不要在夜裡隨意走動。”最後離開之前,那位巫女如此叮囑我。
我知道這項規定是從大概七百年前延續下來的。
在大約七百年前,我結束漫長的沉睡後再次轉生到提瓦特大陸。
由雷神統禦的國度彼時戰亂頻發,還未儘數淘汰的魔神在諸島興風作浪——
記得那一年我還很小,年幼的身體不足以支撐起對親人、對自己的保護。
魔物又上岸覓食,不大的村落裡已經很少看見大人的蹤影,留在這裡的多是念舊的老人與帶上以後也是累贅的孩子。
大雨滂沱,點大的雨珠落在地上的小水坑裡濺起巨大的水花,臟水浸濕了我身上穿的衣服。
魔物就追在我身後,它緊追自己的獵物,像是在觀賞食物最後的掙紮姿態而遲遲沒有動手。不算平整的道路在雨水衝刷下更加難走,一個不慎我絆倒在地上。不用回頭,我能聞到魔物張開嘴發出的腥臭味。
生死一刹間,我看到傾天的雷光在薙刀揮引下將魔物斬碎。
泛著臭味的碎肉在魔物炸開後鋪天蓋地朝我而來,我反射性地閉上眼。
耳畔的雷鳴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停下,我聽到雨聲打在傘麵上的低啞摩擦聲。
有誰在我耳邊歎氣,她說:“哎呀,真可憐。這麼小一隻,等我走了之後會死掉吧。”
“不如我帶你走吧,好不好?”
聞聲我抬頭,眼前撐傘俯身將手伸向我的人身上一塵不染。瓢潑大雨沒能沾濕她的衣擺,咆哮的魔物與灰塵似乎都無法沾染她身上寧靜的氣質。
我將自己的手遞給她。
眼前的女人在笑,她接住我被汙泥染臟的手,輕輕拉我站起來:“一點都不防備彆人,以後被拐走了可怎麼辦。”
“不會。”我不會被拐走,也不隨便跟彆人走。
真很忙,身為稻妻的執政者,在稻妻境內頗為混亂的如今,她每日都要帶著身為武者的妹妹往各處鎮壓魔物。
所以她將自己帶回來的孩子托付到鳴神大社,那裡有齋宮在。
撚著煙鬥的白狐看著神明手裡牽著的小孩兒,複又看向神明:“我這裡可不是收容所。”
是一隻毛茸茸唉。
我撰住身旁人的袖子,目光落在名為齋宮的狐妖耳朵上。她穿著巫女服,懶散靠在紅色的欄杆,紅白相間的衣服下鑽出一條不甚明顯的白色尾巴。
雖然嘴上不饒人,但她並沒有拒絕我入住的要求。
送我來的人離開,我被當作見習巫女留在鳴神大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