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裡，黃薇關上移門，站在水槽前，看著那氧氣袋裡活蹦亂跳的蝦。

黃薇問她：“你會處理？”

程嘉雲擼起袖子站在一旁，說：“我看過視頻。”

黃薇：“……”

程嘉雲：“你備菜吧，我來處理蝦。”

黃薇沒有拒絕，忙拎著袋子跑到另一邊，把水槽的位置讓給了她。

片刻過後，黃薇一邊理著手裡的芹菜，一邊看向旁邊的人。程嘉雲穿上了圍裙，那圍裙還是她買的，HelloKitty造型，就用過一次，後來就一直是程嘉雲在用。

黃薇看見程嘉雲袖子擼起到胳膊肘後，兩隻手慢條斯理地捏著那些活蝦，處理蝦線蝦頭，沒有兵荒，也沒有馬亂，手法嫻熟流利。她有些難以置信，程嘉雲今天是第一回處理蝦。

程嘉雲察覺到黃薇的目光，她微偏了下頭看她，道：“怎麼樣，還可以麼？”

黃薇和她對視了眼，沒有說話，又收回目光繼續摘手裡的芹菜葉。

“你什麼時候學的烹飪？”黃薇淡聲問她。

程嘉雲：“你之前想說吃酸菜魚那回。”

黃薇一愣，忙回憶起來，是兩個多月前。她那天回家，路過樓下餐廳發傳單，她順手接過來，到樓上的時候，看著那張酸菜魚海報，躺在沙發上嘴饞地說：“啊，想吃酸菜魚。”

那天，程嘉雲正好也在家，接著她的話說：“那我們就下去吃。”

“算了不吃了，外麵賣的油都很多，你看看，這個一看就是油潑上去的。”她指著手裡的海報說。

那段時間，她正好在劇組拍戲，為了保持身材，什麼也不敢吃。

最後，酸菜魚也沒有吃成。

黃薇回想後，聽著程嘉雲的話怔愣，她沒有想到，程嘉雲是因為她嫌外麵酸菜魚油多才學的烹飪。

可她當時，卻沒有告訴她。

程嘉雲繼續道：“本來今天也想做酸菜魚的，但我不知道你會不會孕吐，我搜了很多，似乎大多數孕婦，葷菜裡隻對蝦還能接受。另外，白灼蝦熱量低，應該也不會胖。”

她這會樣樣周到，忽然叫黃薇恍惚。

恍惚到叫她覺得，是不是從前的程嘉雲，也是像這樣細致和貼心，隻是她沒有發現而已。人有時候都有一種知覺盲區，她太關注自己失去了什麼，卻不曾在意，得到擁有過什麼。

又或者，從前的程嘉雲，也有過這樣的用心和體貼，隻是她沒有放在心上過。

猶豫來去，無非都是因為後悔。將所有的局麵，都寄托於“如果當初”。

她想，如果此刻她和程嘉雲即便沒有離婚，她大概還是後悔的。

因為這世上不存在十全十美的事情。

可偏偏這一刻，她想無理取鬨、也自私地要一份十全十美的愛情和婚姻。

所以，此時此時，就拋去一切的煩擾和猶豫，讓所有往事都如煙散去吧。

黃薇低頭摘菜，半晌開口問她：“外婆身體還好麼？”

程嘉雲微怔，聽見她忽然轉變了話題。

“還是老樣子，就是耳朵沒有以前靈光了，和她說話，總要不自覺地拔高聲量。”

“老人家上了年紀，都是一樣的。”黃薇閒話家常一樣地應她，“明天等送走我爸媽之後，就去南城看看她吧。”

程嘉雲低頭看著手裡的蝦，知道她是答應了和她一起去外婆家的事情。

氣氛不知何時變得恬淡下來，寂靜的時刻，人也就忽然有些感傷。

她應該和她道謝，卻不知道為何，最後變成了道歉。

“薇薇，對不起，這兩年裡，是我做得不好。”

黃薇依舊還是低著頭，聽見她的話，手上微頓。

平靜的時刻，忽然也覺釋然。

“嘉雲。”她這樣喊她，“你不必要和我道歉的，婚姻是兩個人的婚姻，我也未必就做的有多好。想想到底還是閃婚的錯，閃婚總歸不好，我們都太不了解彼此，隻是不適合罷了。就像媽說的，沒有什麼是十全十美的，有對的，就會有錯的，我們不能隻容得了對的事情，卻無法接納錯誤。好在時間也還不算長，雖然說兩年，總共加一加的話，其實還真不長。生活嘛，宗旨是幸福，對不對？既然錯了，那就換一條道，我們都還有尋找各自幸福的權利，將來有一天，你也會遇上，你真心愛的那個人，和她一起經曆風風雨雨，白頭到老。”

程嘉雲低頭剪著蝦槍，指腹抵在那裡，忽然被蝦槍劃了一下，被水漬暈染，血絲登時散開來，最後消失不見。

密密實實，疼在心口上。

就像那天夜裡，她出差回來趕到家，開門看見玄關處有她的鞋，知曉她在家。

她興衝衝開門進去，甚至還沒有來得及說一句話，她就向她提出了離婚的要求。

婚姻裡如果有一方退出了，其實就應該到頭了，剩下的，不過都是勉強。

勉強的關係裡，到底沒有意義。

程嘉雲喉間酸澀，她像是一直活在夢裡。從那一晚，到此時此刻，她自欺欺人地認定，發生的一切似乎都是假的，離婚是假的，情感破裂也是假的。她還是會發著脾氣，會對她哭，對她鬨，卻又在睡意朦朧間吻她，然後撲進她的懷裡……

虛虛實實，她篤定還能回到原處去，這一場離婚的噩夢醒來之後，發生的一切都是假的。

可最後依舊還是平靜打破了所有的幻想。

那一紙離婚協議，其實不是最後的審判。

那最後的破滅，是黃薇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