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豆瘦骨伶仃的身子跪在大堂中央,揪著衣角的雙手不安地摩挲,但是腰板卻儘力地挺地很直。
“你是何人,又要狀告秦嬤嬤什麼罪?”福晉的聲音應當是很溫柔的,隻是落在高度緊張的小豆耳中卻和青天大老爺的驚堂木一樣,激得她渾身一個哆嗦,來不及細想就把來時打過好幾遍的腹稿倒豆子一樣說了出來。
“奴婢是針線房的小豆,自康熙三十年小選入乾西四所就在秦嬤嬤手下辦差。”小豆抬起眼睛,看了一眼麵色黑沉的秦嬤嬤,咬咬牙,好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一般,俯身叩首,細細的聲線再沒有一點兒顫抖,“奴婢要狀告的,是秦嬤嬤欺上瞞下,私自損壞永和宮賞賜,淩虐阿哥愛寵致死之罪。”
“愛寵?”烏拉那拉明敏看著小豆伸出袖口的雙手上縱橫交錯的青紫,她本以為小宮女是不堪忍受秦嬤嬤的責打這才趁著牆倒眾人推急於求告,卻不料被這橫空而出的虐寵之罪打了個措手不及,“你且細細道來。”
“回福晉的話,康熙三十二年十月三十日永和宮送賞至乾西四所,其中有細犬一對,很得阿哥喜愛。十一月二十三日,細犬逃失,養狗處的小太監元寶因畏罪投井自儘。事實上,那一對細犬並非逃失,而是秦嬤嬤私自誘騙捉拿,又烹煮至死,兩隻狗的屍骸如今就埋在針線房小院裡的枯井之中,福晉派人一查便知。”
明敏聽了小豆的話,立馬派人去針線房的枯井處查看,那一對細犬她也有印象,品貌不凡又是永和宮娘娘在生辰當日送來的,很得四阿哥的喜歡,當日細犬逃失時,四阿哥都難得大動肝火。
“你這個小宮女,竟在這兒血口噴人,那,那井裡就算有骨頭,也指不定是什麼時候掉進去的野狗野貓,怎麼就能栽贓到老奴的身上了。”秦嬤嬤聲音大,氣勢卻虛了三分,滿屋子都是人精,一打眼就知道,細犬丟失恐怕確實與這老嬤嬤脫不了關係。
小豆卻看也不看暴跳如雷的秦嬤嬤,用指甲掐著手掌讓自己鎮定下來,接著說,“細犬骨骼構造自然與普通野貓野狗不同,福晉讓又經驗的師傅一探便知,可是奴婢要狀告秦嬤嬤之罪卻遠不隻如此。
康熙三十一年八月初七,內務府送刻絲泥金銀如意雲紋緞兩匹;十二月初九,永和宮賜碧霞雲紋聯珠對孔雀紋錦一匹;三十二年四月廿三,永和宮賜古煙紋碧霞羅四件;三十三年五月十四,皇上賞鏤金絲鈕牡丹花紋蜀錦兩匹,針線房卻隻產出小襖一件,褙子兩件。
秦嬤嬤報給蘇公公說是針線房宮女手藝笨拙才毀壞錦緞,阿哥福晉仁慈,隻罰了奴婢等兩月俸銀,但實際上因為錦緞珍貴,都是秦嬤嬤一人接手,不但讓奴婢等人為其頂罪,還私加刑罰意圖封口。
隻是秦嬤嬤沒有料到,她罰奴婢徹夜跪在廊下,卻正好被奴婢看到她將那私販貢品的賬本就藏在小妝台和牆角的縫隙中!”
小豆話音未落,秦嬤嬤一張老臉就由黑轉白,麵上的皺紋不住地聳動著卻半句話也說不出來,她萬萬想不到,以往最是逆來順受,沉默挨打的小宮女居然會是一雙帶著怨氣暗中監視的眼睛。
“你既然早知道秦嬤嬤欺上瞞下,販賣貢品種種罪責,為何不早來稟報?”
“對,對!”明敏這一句話,讓秦嬤嬤感覺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福晉啊,這丫頭一定是和聞鶯商量好的,被人攛掇著就等著今日來栽贓陷害老奴呢!您可萬萬不能聽信她的胡言亂語。”
小豆不卑不亢地磕了個頭,“福晉明鑒,奴婢家中隻是盛京一個普通的軍戶,阿瑪早逝,額娘另嫁,就隻有奴婢和弟弟兩個人相依為命。針線房的奴婢除了新來的聞鶯,大多和奴婢一樣都是盛京當地的窮苦包衣人家。當日秦嬤嬤威脅奴婢等人,說若是敢向主子們告狀,她背後的佟家不會放過,奴婢等沒什麼見識便也聽信了秦嬤嬤的威脅。但是聞鶯和奴婢等人不一樣,她出身京城,阿瑪是正四品的二等侍衛,奴婢與她交好,這才知道,即使是佟家在盛京也不可能一手遮天,奴婢相信阿哥和福晉一定英明果決,能給奴婢等人一個公道,這才鼓足勇氣,上告鳴冤!”
“說得不錯,若是不告,本阿哥還不知道乾西四所居然還有這樣狐假虎威的刁奴,真是把承乾宮的臉都給丟儘了!”一個披著黑色大氅的瘦高身影走入安禧堂,正是四阿哥胤禛。
看見能做主的正主回來了,明敏鬆了口氣,辱罵永和宮,虐待愛寵,私販貢品,威脅宮女,樁樁件件都比自己手裡捧著的炭爐還要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