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正式開始早課的辰時還有一盞茶時分,十三阿哥乖巧地把筆墨紙硯一一擺好,十四阿哥在房間裡竄來竄去,哪位哥哥那兒都要湊個熱鬨看上一眼,九阿哥喝十阿哥湊在一起抓緊最後一點時間分享昨日新看的小話本,看著老實巴交的五阿哥,手卻不太老實抓著如花似玉的侍讀宮女的柔荑眉來眼去。
八阿哥卻拿著一疊子紙張找上了冷著一張臉翻書的四阿哥,幼年形態的笑麵虎功夫還不到家,臉上溫潤如玉的笑容有幾分掩飾不住的勉強“四哥,這是昨日的習字,還請皇兄過目。”
四阿哥淡淡答應一聲,接過八阿哥的“習作”,都說見字如見人,在八阿哥這兒卻不儘然,鸞音站在四阿哥身後看著八阿哥的習作,腦子裡突然蹦出句詩來:北風卷地白草折,這東倒西歪的姿態,這飄零散落的框架,可不就像被冬風吹折的草葉。
四阿哥盯著字看了好一會兒,末了輕輕歎出口氣來,八阿哥想來也對自己伏脈千裡的字跡心知肚明,頓時緊張起來,雙手搓著袖口紅了耳根。四阿哥負責教導這個八弟的書法也有小半年了,知道他的書法大約就如同自己的騎射一樣並非一般的人為努力可以扭轉,倒沒有什麼冷言冷語隻是如常給他布置了明日的課業。
鸞音看著四阿哥越皺越深的眉頭,正在可惜自家主子爺書法訓練營的學生,十四阿哥,八阿哥是一個比一個更加不省心,就聽見外頭小太監的大聲通報,“太子殿下駕到!大阿哥到!三阿哥到!”
上書房中的人頓時全都站起身來,又無論主子還是奴才都呼啦啦在地上跪成一片,“臣弟/奴婢/奴才,參見太子殿下!”
太子胤礽在皇子中行二,雖然占嫡不占長,但是母家赫舍裡氏的底氣和康熙毫無保留的偏愛依舊讓他的太子之位固若金湯。鸞音這個角度隻能看到一雙四爪的龍靴,可是連鞋底都是白玉為底金絲做線可見太子威勢之盛。
“平身罷。”太子是儲君,是紫禁城在康熙一人之下,是處於雖有皇子公主乃至妃嬪之上的未來儲君,得了金口玉言的吩咐,阿哥們和宮人們才敢站起身來。
但是有一個人偏偏要和這種毫無疑問的高下之分對著乾,大阿哥今年已經業已及冠,生得身高八尺,虎背熊腰,對著胤礽隻敷衍地躬了躬身子,曲了曲膝蓋,就哥倆好地攔著金尊玉貴的太子的肩膀,笑著打趣道,“聽說二弟前幾日在演武場墜了馬,兄長我擔心了好幾天,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二弟不要過於勉強自己呀!”
太子被他再諸位弟弟跟前把墜馬的糗事這麼一說,臉色難看了一瞬,但很快調整好露處一個標準的淺笑,“多謝大哥關心,今日來上書房的是顧夫子,他最是嚴厲板正,不知大哥今日有沒有做足準備。惠妃娘娘位居四妃,上次在乾清宮跟前求情,一跪就是一上午,倒叫些小常在小答應說了好久的閒話呢。”
大阿哥的養氣功夫比起太子就要差遠了,被他這麼居高臨下地一頓譏諷頓時眼睛都瞪紅了,餘下的皇子們年,眼觀鼻觀心,隻想在長子和嫡子之間的爭鋒相對中做個透明人。隻有十四阿哥年紀小,在永和宮又是小霸王似的無法無天長大的,什麼熱鬨都想湊一湊,好奇地探頭探腦,眼瞅著嘴唇蠕動就像要發表一番自己的高見,鸞音看見四阿哥盯著十四阿哥一瞬間暗沉下去的目光,心中一跳,來不及多想就急走兩步伸手捂住了十四阿哥就要脫口而出的不合時宜之言。
十四阿哥長這麼大還沒被除了自己額娘以外的人捂過嘴巴,一瞬間沒反應過來,接著便是憤怒,不假思索地一口咬在鸞音手上。十四阿哥雖然才六歲但是壯得跟小牛犢似的,牙口也十分鋒利,鸞音感覺虎口處一陣刺痛,拚命咬住下唇才沒有讓痛呼聲流露出來。
好在太子和大阿哥的交鋒沒有持續一會兒就被夾著書本邁進上書房的白發蒼蒼的老先生打斷。鸞音鬆開手,虎口處被十四阿哥咬出的深深牙印中已經滲出了鮮紅的血跡,此刻倒不覺得疼,隻是熱熱脹脹地發著麻。
十四阿哥扭過頭瞪著一雙噴火的眼睛看向這個膽大包天的宮女,卻在接觸到自家四哥帶著警告和威脅的眼神後蔫蔫地熄了火。可是小十四卻十分委屈,在心裡暗暗想到,四哥居然為了維護一個低賤的宮女給自己這個親弟弟擺臉色,重色輕弟,自己一定要告訴額娘!
鸞音將袖子垂下遮住虎口的傷,回到四阿哥的桌邊拿起墨塊準備履行自己侍讀宮女的職責,卻被一雙手隔著衣裳捏住了手腕。一向四平八穩的人沒什麼耐心地將小宮女長長的袖子粗暴一卷,深深的帶血的牙印落在瘦小白皙的手上顯得更加觸目驚。蘇培盛接觸到四阿哥冷冰冰帶著怒火的眼神,腦子飛速旋轉,趕快上前接過鸞音手裡的墨塊,在她耳邊輕輕說,“姑娘手傷了,咱們早上帶來的小箱子裡有金瘡藥,你先去上藥,再讓小圓子帶著去給阿哥拿飯,今天上午這兒有我就行。”
鸞音點點頭,手腕輕輕一轉,才讓四阿哥放鬆了禁錮。外間的小圓子抱著帶來的兩個小木箱頭一點一點地正在打瞌睡,見到鸞音虎口處的慘狀,迷迷瞪瞪的眼神頓時清醒,趕緊為鸞音找出金瘡藥和紗布,熱情帶來的暖心和八卦造成的無奈總是相輔相成,小圓子嘰嘰喳喳的聲音在耳邊響個不停。
“鸞音你一定要記得先把傷口衝洗乾淨再上金瘡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