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鸞音,你是永和宮的人,你……(1 / 2)

自從二月份大軍開撥,紫禁城就陷入到短暫的沉寂中。六宮的妃嬪們爭的是皇上的寵愛,乾西四所的後院裡爭的是阿哥的關注。

皇上一走,還帶走了宮中大多數成年皇子,爭奪的焦點消失了,無論是後宮還是後院的大小主子們,都像是被太陽曬乾的花草,一夜之前失去了爭奇鬥豔的精力。

主子們安分了,奴才們之間的紛爭卻多了起來。主子們心情不佳,正是心懷大誌的宮女太監們獻言獻策,出頭長臉的良機。隻可惜,誌向遠大的不一定真有才乾,廣開言路的大多數並非明主,愛出餿主意的奴才碰見了拎不清的主子,一時間宮中養貓踏碎貢品的、研究新糕點吃壞肚子的,禦花園賞花起紅疹子的,各種各樣的小狀況層出不窮。

這可苦壞了暫掌宮事的太子妃瓜爾佳氏,太子在前朝尚且有忠心耿耿的赫舍裡黨派和恪儘職守的老臣幫襯,她在後宮,上無婆婆教導,左右又沒有妯娌幫襯,太子納妾早而娶妻晚,毓慶宮的後院更是一筆爛賬,瓜爾佳氏才上任短短一個多月,嘴邊就急出了燎泡。

“太子妃,乾西四所那邊傳話來說——”

瓜爾佳氏麵露痛苦地揉揉眉心,有氣無力地問:“是三弟妹那邊又嫌內務府的春裝沒改好,還是五弟妹家裡的兩個側福晉又吵得不可開交了?”

“呃——都不是,是四福晉這會兒發動了。德妃娘娘已經趕了過去,咱們是不是也該去走一趟。”

是的,暫代六宮事,不但要管理六宮的大小事務,連弟媳婦生產,她這個太子妃也得親往陪同。雖然酸痛的腰肌已經在叫囂著想要休息,但瓜爾佳氏還是強打著精神起身更衣,論理,這是四阿哥的第一個嫡出孩子,她作為太子妃,作為二嫂理應前往探視;論情,太子和四阿哥關係密切,四福晉從來安靜不找事,瓜爾佳氏也願意走這一趟。

一行人打著太子妃的儀仗不緊不慢地走到乾西四所,躺在狹小而又溫暖的產房的烏拉那拉明敏已經從前期有一陣沒一陣的不適發展到極為劇烈的疼痛。

瓜爾佳氏才踏進門,就被淒厲的慘叫嚇得腳下一哆嗦,要不是身旁的大太監反應機敏,及時伸手攙扶,隻怕太子妃的一世英名就要在這乾西四所的門檻上摔個乾淨。

“太子妃來了。”德妃在滿院子淒厲的慘叫聲中依舊維持著溫和而又禮貌的笑容,對著太子妃的行禮動作更是行雲流水,進退得宜。

瓜爾佳氏名義上是僅次於皇後的儲君妻子,但是德妃身為長輩又是四妃之一,即使是平禮,她也不敢就這麼大喇喇地應下,立馬回了個晚輩的蹲身禮。心中暗道:如此鎮定自若,不愧是生育過六個孩子的永和宮當家人。

德妃生過很多孩子,看彆人生過很多孩子,即使自己的嫡親孫輩,依舊能維持淡然的風度。太子妃則不同,她和太子成婚晚,自己還沒生育過,一進門就有了五六個滿地跑的庶子庶女,聽見小房間裡傳來明敏陣陣慘烈的叫聲,心中抑製不住地擔憂恐慌起來。四弟妹平日裡看著那樣淡然持重的一個人,被逼成如今這樣,不知道是承受了怎樣巨大的痛苦。

“德妃娘娘,四弟妹她都生了這麼久了,不見有什麼動靜,反倒是越叫越淒切了。要不要著人拿著牌子出宮,去把王大人請進來。”

太子妃提出要請專給皇上和太子看診的……禦醫,德妃自然不會拒絕,“多謝太子妃體恤。人人都說這生孩子就是道鬼門關,這個坎兒自然不是那麼好過的。太子妃進宮不久,多經曆過幾次就知道,老四家的胎位正,身體好已經是極幸運的了,能叫出聲來情況就差不到那兒去。”

“啊——”德妃話音未落,明敏的叫聲就劃破天際,太子妃知道自己應該擺出一副端莊淺笑的表情才合適,但此刻隻覺得齒冷。

太子妃尚能察覺到齒冷,明敏已經在延綿不斷的劇烈疼痛中變得麻木,近乎失去了對周遭冷熱的感知,明明汗水濕透了寢衣,將被褥都沾濕,但是她的牙關卻在不受控製的發顫。

疼痛,疼痛,疼痛,她的世界裡好像隻剩下了這一個詞語,接生嬤嬤粗壯的手按在她的肚子上,手腳上,下腹被擠壓的墜痛感,讓敏明想到了路過小廚房時偶然看到的掌廚宮人案板上待宰的魚。

雙腿之間已經麻木到感受不到接生嬤嬤手部操縱的動作,但居然還能傳來讓人眼前一黑的致命的撕裂感。周圍驟然黑暗,她好像一個墜入冰湖的人,周圍無數雙眼睛凝視著她,抑或者說,凝視著她肚子裡的孩子。她費力地伸出手,在湖麵撲騰水花,但是那些圍觀的人,卻隻是熱切地看著另一個小生命,對於她的呼救視若無睹。

她伸出手,絕望帶來的窒息感讓她不停地掙紮,哪怕有一隻手,一根浮木,一根稻草也好——

明敏緊緊抓出從身邊流走的溫熱,好像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她艱難的透過淩亂的發絲和迷蒙的淚水看清了被她死死抓住的人。

“鸞——鸞音。”

小小的產房裡接生嬤嬤的叫嚷聲,宮女們端水倒水的喧鬨聲,碧璽指揮調度的命令聲響成一片,但是鸞音還是及時捕捉到了明敏微小的聲音。甚至要將耳朵湊到她開合的嘴邊才能聽清明敏喊著的是自己的名字。

“峨峨——東嶽高,秀極,秀極衝青天。”明敏抓著鸞音的手,掙紮著從齒間擠出這句話,眼神中透露出的是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