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原本白皙乾淨的手指和掌心,此刻沾染上不知道是血還是其他什麼的汙垢,臟兮兮的散發出異味。
……忘記祁絢鑽過垃圾艙了。
旁邊有人機靈地遞上濕巾,溫子曳嫌棄地擦了擦手,轉過身:“帶他去洗一洗。”他也得去洗一洗。
視線掠過白發青年被貫穿過的胸口,衣料破損,遮不住裡頭猙獰的傷,血肉和骨頭森然可見。
祁絢顯然對它進行過緊急處理,獸人又自愈力極強,沒有滲出太多的血,到現在還活蹦亂跳的。但乍一看去,異常觸目驚心。
溫子曳前去洗手間的步伐一停:
“洗之前先去治療艙裡泡會兒,破破爛爛的,丟我的臉。”
*
等祁絢重新恢複照片上那副賞心悅目的狀態,已經接近傍晚。
兩人在經理的護送下離開長樂天,乘坐電梯一路攀上地麵,從醉龍酒店的偏門走出,來到交通亭。
天高雲淡,久違地呼吸到外頭清爽新鮮的空氣,饒是意誌堅定如祁絢,都不免有些恍惚。
他注視著周圍陌生的景致:高樓一眼望不到頂、寬闊的交通亭中停靠有各種奇形怪狀的出行工具、來來往往的人一邊說笑,一邊憑空點按著什麼……看不懂的東西太多,令他鬆懈的神經再度繃緊。
他再次清醒地認識到,自己已經離開了熟悉的家鄉,獨身來到人類生活的地盤。
溫子曳沒祁絢那麼多感觸,不過也有些萎靡不振。
等人傷勢修複期間,他借長樂天的休息區小睡了會兒,現在困倦翻湧,眼皮都在打架。
於是誰都不開口,一個領路一個跟隨,沉默地走到星艦前。
餘其承早就百無聊賴地倚在那兒,瞧見他們,遠遠吹了聲口哨,打開艦門。
“終於能回去了。”鑽進心愛的大寶貝兒裡,餘其承狠狠鬆口氣。接著,又通過後視鏡猶豫地看了眼後座青年顯眼的白發。
之前那些亂七八糟的束縛都去掉了,唯獨脖頸上的項圈格外醒目。
“小曳……你真打算契約他啊?”
被談論的祁絢麵無表情。
溫子曳閉目養神,淺淺“嗯”了聲。
“但是,”正主跟沒事人一樣,餘其承反倒糾結得要命,他小聲嘀咕,“我覺得,他應該不是普通的月光犬那麼簡單吧……”
溫子曳掀起眼簾,往下一瞥,果然瞧見祁絢左手小指抽動地跳了下——他發現對方感到緊張時就會有這種小動作。
他又看向餘其承,這貨畢竟全程圍觀了垃圾站的戰局,再蠢也會發現不對。
到底是敷衍過去好呢,還是說謊蒙混好呢?溫子曳懶洋洋地思索。
“那你覺得他是什麼?”
“還用得著問?”餘其承信誓旦旦,“肯定是一隻變異品種啊!從那麼高的地方跳下來毫發無傷、一爪子能撓破合金,普通月光犬做得到嗎?那必須是至尊無敵金剛霸王月光犬!”
祁絢:“……”
難為這兩人能做朋友。
溫子曳:“……”
突然感覺好丟臉。
他心道餘其承怎麼比想象中還蠢,繼續闔目,沒好氣地說:“你用不著管,總之,他以後就是我的契約獸了,明白嗎?不該說的彆亂說。”
“好吧。”
變異品種很罕見,餘其承也隻聽過傳聞,他自認很懂溫子曳的顧慮,點點頭,“阿行也不能說嗎?”
“藍行……”溫子曳可不覺得餘其承能瞞得住那家夥,今天的事,回去估計就會被扒得乾乾淨淨。
“算了,過幾天把他帶上,我們聚聚。”
餘其承:“聚聚……有阿行在,總不能再來長樂天了吧?”
他真被之前溫子曳輕描淡寫的“好玩地方”給嚇怕了,餘大少覺得自己內心太脆弱,承受不住這種“娛樂”。他到現在也不明白為什麼溫子曳會突發奇想到長樂天去。
溫子曳歎了聲,一時間不知道今天喊他過來是對是錯。
“想什麼呢,吃頓飯、見見人而已。”他說,“就在你家的繁花軒好了,你來安排。”
餘其承立即喜笑顏開,興奮地拍了下鳴笛:“那成!”
……
回到第一自治區時,黃昏收斂,夜幕鋪展。
中央星的天空沒有繁星,黑漆漆的,晝夜溫差很大。恒星帶來的光熱消散後,氣溫驟降。
從餘其承的星艦下來,溫子曳被寒風迎麵一吹,淹沒在黑暗中的臉色肉眼可見的難看。
頭暈、困倦、想吐,還冷。
他隻想快點進屋,走到門前,陡然發覺身後的祁絢沒有動。
溫子曳這才記起自己不是一個人了,還帶回來一匹隨時可能噬主的雪原狼。
他轉身,站在台階上俯瞰那匹狼。
和溫大少爺囂張的作風不同,他住的地方有些偏僻,頭頂沒有浮空軌道,交通不便,餘其承還是開啟了星艦的陸路模式才把他們送回來的。周圍沒幾戶人家,十分幽靜。
寥落荒蕪的燈光撲打在祁絢臉上、眼底,他似乎很習慣嚴寒和黑暗,神情比之前的所有時候都要放鬆,紺紫色的瞳孔在夜間蒙了一層剔透的光。
“怎麼了?”扶了下眼鏡,溫子曳的語氣有些懨懨的。
祁絢摸著脖子上的項圈,一路他都沒有開過口,一開口就單刀直入:
“這是什麼?”
“標記環。”
標記,祁絢皺眉,單這個詞就感覺不太妙:“做什麼用的?”
這就說來話長了,雖然很樂意滿足這份求知欲,但溫子曳拒絕留在門口挨凍。
他望著祁絢,白發青年經曆過暗無天日的長樂天禁閉,對待陌生建築物的態度非常警惕,沒有一點靠近的意思。
真不乖。
儘管溫子曳喜歡的就是他的不乖,可身體不舒服時,他沒有那麼好的耐心循循善誘。
他想了想,又笑了笑,意味深長地說:“聯邦人一般管這個叫契約環,想知道為什麼嗎?”
“契約……”察覺到話裡刻意的暗示,祁絢眸光微沉。
溫子曳打了個響指,彆墅大門應聲而開,燈光變魔術一樣漸次亮起,從窗戶裡透出暖融融的顏色。
“想知道就進來,家裡還有熱可可。”
他說,宛如一位大方的主人,溫柔地哄勸著自家不聽話的寵物犬。
祁絢卻從他的笑容中看出了有恃無恐的狡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