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舞曲 私奔小夜曲。(1 / 2)

馴狼成犬 扇九 4378 字 10個月前

頭頂吊燈光華璀璨,往下投射出千百片碎玻璃一樣的光斑。

身體隨著音樂旋轉過一周,光斑就沿著肩頭,流向伸直的手臂,再停頓在糾纏不清的指尖,宛如靈巧的遊魚,在水波中翩翩起舞。

昏暗的燈光下,兩張麵龐貼得極近,又恰到好處地隔著一拳社交距離。腳步的騰挪、肢體的變化,無論靠攏還是後退,都不會令這段距離縮短或者延展半寸,眼神與呼吸也紋絲不動,一切悠長而平靜。

一曲了了,二人恰到好處地停下,卡準最後一個節拍,鬆開相互攙扶的手,就像結束工作後自然分離的精密齒輪。

燈光大盛,從天花板飄來一陣“啪啪”的鼓掌聲。

【《維艾恩瑞圓舞曲》的完成度高達96%,太精彩了,真難相信兩位才協同練習過五遍!】

彼得潘蒼老的聲音中滿含讚歎,事實也的確值得驚訝——畢竟合作雙方一個從不與人交誼,另一個則剛開始學習舞步不超過十天。

溫子曳卻知道這並不誇張,畢竟祁絢的肢體協調性和反應速度常人難比,更不要說他學習時過分投入的專注力和堪稱恐怖的自我糾錯能力,犯過一回的錯誤就會牢牢記住,一支曲子的舞步而已,輕輕鬆鬆。

不過,動作是到位了,他總覺得還差點什麼。

是因為沒有到達完美的地步嗎?

站在原地思索片刻,溫子曳搖搖頭:“再來一遍。”

他走向桌台,擰動八音盒,彈簧機括發出悶悶的軸緊聲。

“是的,少爺。”

祁絢沒有異議,他回想了番剛剛犯下的錯誤,在心底一刻不停地模擬著。

反複聽過許多遍的前奏又一次響起,祁絢朝折返回來的溫子曳支起手肘,微微躬身,邀請大少爺搭上他的肩和臂彎,而他又虛扶住曾經環抱過的清瘦腰線。

交誼舞真是一件神奇的事情,將兩個或許並不親密的人聯係在一起,賦予每一個旋轉起落、每一次眼神交彙曖昧的意味,這種意味卻又牢牢控製在禮儀的範疇內,似是而非。

溫子曳看著祁絢,發現祁絢也在看他。

他們目光直勾勾地映照著彼此,思緒則飄散在腳下,一絲不苟地檢驗著節奏和動作的正確與否。

這回誰都沒有出錯,一舉一動就像從教學視頻複刻而來,彼得潘也欣然報出了100%的完成度。

溫子曳卻仍感覺不對。

他蹙著眉,心不在焉地走到八音盒邊,按住搖柄,遲遲沒有開啟下一回合。

“怎麼了?”祁絢瞧出他的猶豫,困惑地走過來,“這個東西出問題了嗎?”

說著,他首次仔細地打量起這隻播放音樂的小盒子,忽然察覺到輕微的異樣。

它通身都是由沉厚的木頭做成的,有著哥特風格的精美雕紋,外觀發黃老舊,看起來有一定年份了,和整間屋子的氣質格格不入,像是上世紀的古早產物。

六麵封得很死,隻伸出一個可以轉動的搖柄,上好彈簧後,就能唱出那首熟悉的圓舞曲——祁絢記得名字是叫《維艾恩瑞》,訴說貴族少女維艾青澀幽微的戀情與心事,全曲都輕快靈巧,讓人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唯獨中間一段橫插進大提琴的厚重變調,又摻雜了幾分莊嚴與沉鬱。

祁絢發現,八音盒並沒有可以更換樂曲的地方,也就是說,它隻能播放這一首曲子?

對於萬事萬物都謀求省事、方便的聯邦人來說,會有如此設定,隻能說明一件事:這首樂曲的意義不同凡響。

近些天來,他學習了好幾首常見的交誼舞曲,不過《維艾恩瑞》是第一首、也是唯一一首由溫子曳親自教導的,祁絢從中嗅到了刻意的氣息。

他若有所思。

溫子曳的發怔隻是片刻功夫,他不知道祁絢心裡已繞繞彎彎地想了那麼多,回過神來,搖搖頭。

“不是它的問題,”他曲指,在八音盒表麵敲了敲,喃喃自語,“……是我們的問題。”

“我們的問題?”

祁絢不太明白,“彼得潘不是說,我們的完成度已經到達100%了嗎?我也不記得剛剛有出什麼錯。”

“和動作無關……”溫子曳說,“感覺不對。”

“感覺?”

祁絢有些訝然,溫子曳很少糾結這種沒有定論的東西。他凝視著大少爺陷入深思的細長眼眸,敏銳地察覺溫子曳似乎在回憶著什麼。

他立刻認識到,這是個刺探敵情的好機會。

祁絢想了想,試探地問:“少爺在拿誰作對比?”

溫子曳瞥他一眼,白發青年滿眼純澈,好像隻是單純的關心。他又沒失智,當然看得出祁絢醉翁之意不在酒,唇角頓時掛上戲謔的笑容:“想知道?”

祁絢點頭。

溫子曳轉過身,走到桌台的另一邊,淺淺打了個嗬欠。

祁絢知道他玩心又起來了,擱這兒裝模作樣,虎牙癢癢地在舌尖磨了磨,還是跟過去,眼疾手快地拉出椅子。

溫子曳施施然坐下,丟給他一記微笑。

祁絢問:“少爺累了嗎?”

他即便是有意討好的時候,表情也依舊冷冰冰的,一點也不諂媚,語氣清清淡淡。

每回溫子曳逗他,都覺得很有趣,他不喜歡油鹽不進的硬角,也不喜歡膝蓋太軟的家夥,祁絢偏偏把中間的度把握得極好,順心合意,又不會讓人覺得他是真正屈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