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凳被裴觀潮這突如其來的狂笑嚇了一跳,他站在在旁邊看得表情糾結:少幫主瘋了嗎?聰明人的腦袋他搞不懂啊!
等裴觀潮大笑停歇,他才敢小心翼翼近前問:“我們現在去找縣令嗎?”這下人證物證都齊全了,可以告倒丁媽媽,把她在慈幼局的惡行公之於眾了吧!
然而裴觀潮卻搖頭,“你看我們兩個誰像是能踏進衙門裡和縣令暢所欲言的模樣?”
板凳啞然失言:那他們這一天花的功夫,還有少幫主那三大貫銅錢全部都浪費了?!
板凳要哭了。
裴觀潮又道:“我們找不了縣令,但又人能行啊!”
板凳又笑了:少幫主好壞,溜他玩!
“找誰呀?”單純板凳天真發問。
在夕陽墜落,天幕陷入黑色的最後光景,西邊雲群仿佛燃燒儘最後的生命力,大片火焰般霞光卷著風升騰而起。
而再這片最後的火焰之下,某個衣衫襤褸的小乞丐,撐著膝蓋,累到喘不過氣。
少幫主……嗬……少幫主……
“找到了嗎?”裴觀潮叼著一根草,觀賞了一場漂亮的落日。
他肚子腹中空空,可惜錢全部都花在懷裡這疊厚厚的紙上了。
但他覺得值得。
“找到了,他住在……”板凳把自己打聽到的消息告訴裴觀潮。
話說完,還不等多歇息一會兒,把氣喘勻,裴觀潮就拽上了他的手臂,兩眼興奮:“那走吧!我們去找他!”
板凳認命跟上,隻慶幸自己沒有鞋子,要不鞋底都要磨破了。
真的是少幫主一句話,他板凳兒跑斷腿啊!
一間遭受風雨侵襲,留有濃重歲月痕跡的舊屋舍坐落在石泉一角,遠離喧囂繁華,獨辟一片清幽寧靜。
屋舍門口掛著牌匾,上麵的字板凳不認識,可他知道這是讀書人的地界,所以還距離三步遠,就不敢前進了,隻看著他聰明的,會寫字的少幫主。
裴觀潮此刻心緒都放在懷裡的那疊紙上,沒有多餘工夫觀察板凳這自卑的小情緒,幾乎沒有什麼停頓,扭頭和板凳確定人在家之後,他就徑直過去敲響了屋門。
“誰?”屋內傳來清朗男聲,還有愈來愈近的腳步聲。
裴觀潮沒有答話,他等著屋內男人開門。
門很快開了,入眼是一個氣質儒雅的男人,他穿著文士襴衫,料子說不上好,衣衫也洗得陳舊發白,可通身氣質卻足夠讓人忽略其他,隻覺這定然是一位非常有學識的先生。
但先生開門的姿勢很奇怪,不是用常人慣用的右手,而是隻伸出左手拉開門,右手垂落一側,藏在寬大衣袖中瞧不見真容。
先生正是上午去到慈幼局,同丁媽媽說要見見孤兒的孔先生。
他視線轉了一圈,沒有看到人。
板凳這怯人的等裴觀潮一敲完門,他就撒丫子跑沒影了。
至於裴觀潮,他個子太小,孔先生也完全沒有想到落日之後來找他的會是一個小孩,視線隻往平日裡與人視線相交的方向望去,完全忽略了矮墩墩的裴觀潮。
“咳咳!”裴觀潮咳嗽了一聲,孔先生低頭,這才讓他入了眼。
“小孩,你來我門前敲門做什麼?”孔先生回鄉不久,也不是沒有那頑皮的童兒作弄人,敲了門等大人去開的時候又不見人影。
原本孔先生以為又是孩童玩鬨,沒想到這回低頭還真瞧見了人。
就是兜裡沒糖,否則立刻就用糖哄了小孩,讓人家去。
裴觀潮一看孔先生神色,就知道自己被他當無知小兒對待了,不過他不慌,既然他來敲這個門了,自然是有把握讓孔先生聽他的話,最後到幫他的忙的。
能挑上孔先生,裴觀潮也是經曆了一番縝密篩選的。
板凳就是他的消息來源,而大數據分析則是他自己。
更何況他這一遭準備得足足的,人證、物證都帶齊了……
扭頭一瞧——哎,板凳呢?
裴觀潮無奈,隻得先開口,把來意同孔先生說了。
“我來自石泉慈幼局,本來今日先生探望,我也該是門廳孤兒中的一員。”
有這個開場白,裴觀潮不怕孔先生不讓他進門。
而接下來的事情也十分順理成章了,他抄錄的賬本交給孔先生,把不知道藏哪裡的板凳喊出來做個人證,話語雖說得磕磕絆絆,但他這個真實經曆過的人,說出來的話遠比裴觀潮精心設計過而說出的每句話更打動人心。
厚厚一疊賬本,讓孔先生的書房耗費了一盞燈油。
最後他在板凳戰戰兢兢的情緒之中,揉著酸澀的眼,抬頭沒問裴觀潮這賬本是哪裡來的,隻問了一句:“這份證據交上去,你或許會遭到背後之人的報複,你不怕嗎?”
而裴觀潮的回答是他堅定的眼神,以及一句:“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
最後裴觀潮反問孔先生:“先生怕了嗎?”
他不是在問孔先生怕不怕,而是在問他幫不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