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城裡無論如何都不下雪,它就是再想也無可奈何,黑暗的情緒從根部發散,逐漸蔓延上整株花莖。
花莖又光了五年,雪玫瑰覺得自己被其他玫瑰當成了笑話。
它們毫不孤單,卻能得到小主人的照料、讚歎,每天隨風舒展身軀,愜意地生活在莊園裡,尤其是旁邊這株,每天洋洋得意,賣弄風姿,仗著漂亮的玫瑰花頭,極力吸引小主人的視線。
隻有它扭曲、痛苦,根本不算一朵花,小主人甚至隻把它當成一根方便靠著休息的杆子!
長久的不甘讓它決心帶所有花一起毀滅,它開不了花,彆的玫瑰也彆想開!
發現自己能吸引那個孩子是在一個傍晚,七八歲的年紀,瘦小、貪玩,輕易就能擠進有些破損的鐵柵欄。
他本來在外麵看花,雪玫瑰察覺到他的視線移到了自己身上,嫉妒與不甘再次齊齊湧上來。
看吧,看其他的花多美麗,光禿的它又有多好笑,那又怎麼樣,一個路過的孩子根本不能讓它的根泛起漣漪。
總有一天它會毀掉所有的花,整座莊園、整座城的玫瑰都要變得醜陋光禿,隻有孤獨的根莖埋在土裡,和它一起忍受寂寞與忽視!
那個孩子鑽了進來,直直朝著它的方向,雪玫瑰惡毒地想,他要是能把旁邊這株最愛賣弄的花拔掉就好了,握住整個花頭,攥緊,用力,掰斷它的莖狠狠摔到地上,讓它的身體彎折,讓它引以為傲的花瓣沾滿汙泥,要把它撕爛,揉碎,搗進土裡,以最痛苦的姿態消失,今後不管是小主人還是路過的孩子,沒有人會再看到它。
一切隻發生在瞬間,最討厭的鄰居沒了,綠色的根莖在暮光下立著,愣愣地對著麵前的孩子。
外來者在莊園裡藏了一整晚,夜深人靜,悄無聲息,一隻隻斷裂的花頭已經緩解不了雪玫瑰的欲望,它逐漸不滿足於單純的掰花,指揮那個聽話的孩子撕咬、咀嚼,被吞吃入腹的玫瑰徹底消失,連泥土裡都不會留下蹤跡。
雪玫瑰不知道是什麼力量驅使著他像一頭狂暴的野獸,一夜佳肴,在白天來臨前吃掉了上萬平方米的玫瑰花頭,它隻知道自己的心情現在無比暢快,這座莊園裡的所有花都和它一樣了,小主人從此不會再看任何一朵花,大家都一樣是光禿的、沒有花的杆子!
驚喜總是接踵而至,暴風雪來得猝不及防,潛入莊園的孩子躲了起來,雪玫瑰卻在主人的暴怒下開出了花,成了整座莊園中唯一的豔色。
主人很珍惜它,把它巨大的身軀移栽到了室內,發現沒有雪它就會迅速枯萎,又為它建造了一座常年下雪的房間。
它的刺曾經刺破主人的手,鮮血滋養花根,愛意隨著飄落的雪花滋長,溫柔的雙手撫過花身的每個瞬間都讓它心動。
似乎是第一次見到雪玫瑰,又或許是特殊的情感寄托,十五歲起百裡霸道就耗費很多精力照料自己的花,年複一年,他變成了一個經驗豐富的花匠,用自己唯一的雪玫瑰嫁接出了無數雪中盛放的紅花。
它是最漂亮的接穗,僅此一株,主人會為它尋找各種健壯的砧木,雪玫瑰始終難忘記,數不清多少個風和日麗的清晨,花房下著雪,它飽滿的芽點被挑選切割,在主人靈活的雙手下與各色玫瑰花纏綿緊貼,培育出一株株彆有風情的變種雪玫瑰。
原本以為主人的視線能永遠在它身上,可隨著玫瑰培育的越來越多,主人需要照顧的也越來越多,莊園裡再次栽滿了花,雖然它還是那株獨一無二的、被養在雪房裡的玫瑰,可透過窗看那個已經成年的男人俯身照料紅花,在特定的時間下上整場的雪,靜靜看滿園玫瑰迎雪盛開,那股熟悉的、被忽視的感覺又湧上了花莖。
不該是這樣,它才是獨一無二的,有它一株就好了,那個男人隻要看著它就好了,外麵那些全都是低級的嫁接株,是利用它複生的拙劣仿製品,憑什麼和以前一樣招搖、賣弄,吸引主人的視線?
根莖中生出一顆惡毒的心臟,又一次親密的嫁接儀式,最漂亮的接穗將那顆鼓動著的心臟寄生在了最引人注意的芽點上,陌生的砧木,健康、壯碩,緊密交合,雪玫瑰不動聲色地把自己變成了嫁接株,毫無所覺的主人把它栽回了花園裡,因為這株玫瑰比其他的花都大而感到驚歎,分給它更多的關注。
作為新寵生長在滿園嫁接株中,雪玫瑰昂首挺胸,天生的血脈壓製逼得其他玫瑰抬不起頭來,隻能低垂著花枝,懨懨地吹著催生的小雪。
雪房裡失去生命的玫瑰突然枯萎,百裡霸道暗自慶幸,幸好他未雨綢繆,提前培育了好多嫁接株。
忙於工作的他搬出了莊園,隻在特定的時間會回來看花。
雪玫瑰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與其他玫瑰不同,不僅僅是作為接穗,它能感知到愛,能感知到不存在的胸腔裡那顆跳動的心臟,尤其在主人回到莊園,對它溫柔照料、小訴衷腸時,那種雀躍的感覺充斥了整根花莖。
或許……它也能變成人。